户外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射了出去，泛了黄的床幔模糊透着一股薄薄的霉味。杨琼以手覆额，板滞地躺在床上，恍忽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眩晕。一时之间，竟连本身是谁都想不起来，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何晏之因而垂下头，低低道了一句：“我不晓得。”他自小浪荡惯了，向来都是信口雌黄面不改色，现在倒是惴惴不安，乃至不敢看杨琼的眼睛。
多年之前，当他发觉沈碧秋另有所图时，却佯装不知，不肯穷究，终究将本身送入了圈套当中。现在，他仍然如此，明显晓得何晏之有所坦白，竟也如当年一样，如同掩耳盗铃。杨琼抬起手，灰白的长发散落在枕上，现在，本身再无当年的锐气，却仍然有着当年的天真。当年的杨琼另有东山复兴的能够，现在的本身却已是行姑息木，唯有苟延残喘罢了。
杨琼悄悄咳了几声，双眉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轻声道：“又是两位前辈救了我？”
梦中光怪陆离，如婆娑幻影的人群环绕着他，或奉承，或訾骂，或讽刺……他气愤地拔剑出鞘，面前的狼籍芜杂刹时如星星点点散去，唯剩下乌黑阴沉的甬/道。他浑浑噩噩，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一脚深，一脚浅，仿佛没有绝顶，而他的心中却仍自大地想着：这些都算得了甚么呢？普天之下，又有谁能何如得了本身？他仿佛看到母上一丝不苟地批阅着奏折，而幼小的本身正坐在她的怀中……母上回过甚，冲本身和顺含笑，又手把手地教本身写字读书……杨琼心中不由得一喜：对！母上！另有母上！她一向以来心疼本身，毫不会弃他于不顾的，不是吗？
母上……师父……另有，沈碧秋……
杨琼平躺着，又问道：“陈公和段公呢？”
何晏之呆呆地看着杨琼，心中一时闪过无数个动机，竟不晓得该不该把本身和沈碧秋的出身和盘托出。他欲言又止，脑海中影影绰绰的，却全都是沈碧秋的影子。他晓得，本身如果将真相奉告了杨琼，对沈碧秋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蓦地之间，何晏之发觉本身的内心竟还是向着沈碧秋的。纵使再讨厌那小我，但在存亡存亡之际，他仍然但愿这个同本身血脉相连的人能够无灾无难。
此生曾经最为信赖的人，一个一个，不过是存在于本身胡想中的影子罢了……
何晏之一愣，终究笑了笑：“子修，果然是瞒不住你。”
何晏之道：“段公渡了些真气给你，护住了你的心脉，还给你敷了药。”他缓缓把杨琼放倒在榻上，“你还是躺着莫要起家，把稳伤口崩裂。”他替杨琼掖了掖被角，“想要甚么同我说便是。”
何晏之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摇了点头，口中说的还是那四个字：“我不晓得。”
杨琼点了点头，喃喃道：“已过了通州道么？”
何晏之的面色一僵，强笑道：“子修，你在狐疑甚么？”
他猛地坐直了身材，盗汗淋漓，狠恶的行动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痛伸展开来，让他收回了痛苦的呻/吟。有人回声排闼而入，他听到何晏之快步走到床前，扶住了本身的肩膀，柔声道：“子修，谨慎伤口。”
杨琼默不出声，很久，方道：“你这一起走来都没有见甚么追兵，想必是两位前辈设法将人引开了。”
何晏之道：“我怕追兵将至，便买了一辆马车，不舍日夜赶了两天的路。”他细细摩挲着杨琼的手心，“段前辈诚不欺我，他说你三今后会醒，公然如此。”
何晏之张了张口，倒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低低唤了一声“子修”。杨琼背过身去，闭着眼，道：“你的意义，我已经明白了。我不能人所难，这件事，我决不会再问你。”他叹了一口气，“我约莫是话说很多了，伤口又有些疼。”他的声音极低，“我想歇息会儿，晏之，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