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钦之的眸中却闪着幽深的光芒:“我未曾同你谈笑。师弟,你忘了我们小时候商定的事么?做一辈子师兄弟,唱一辈子的戏文。”他紧紧握着何晏之的手,“师弟,你全忘了么?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何钦之道:“我当是甚么大事。师弟也过分见外了,我俩之间何必言‘借’字。”他呼唤了一个仆人出去,小声私语了几句,又对何晏之道,“你师父病了?可找大夫看过?”
何钦之嗤笑了一声,拍了拍何晏之的肩膀,道:“晏师弟还是如当年普通地诚恳。难怪师兄弟们总爱戏弄你。”
何晏之一愣:“师兄何意?”
何钦之的手垂垂松了开来,随之笑道:“本来师弟都忘了啊。”他眼中闪过多少莫名的失落,唇边却仍然含着笑,“我还记得你当时同易之师弟干系甚好,便萧瑟了我。我内心极不是滋味,为了争同你搭戏的份儿,还同易之打了起来,成果我们三个都挨了师父的鞭子。”
何晏之刚受了他的恩德,那里好回绝,便道:“师兄有何叮咛?”
何钦之按住何晏之的手,道:“一点情意罢了,就当是见面礼。你先拿去用,如果不敷,再到我这边来取。”
何钦之的青莲戏苑连着陈州最大的青楼红/袖楼,又连缀几座驰名的茶馆酒坊,成了陈州最为繁华之地。陈州是燕云十六州的交通之地,商旅来往颇密,算是大清的塞北重镇。何钦之与何晏之坐着先说了一会儿闲话,主子们将酒菜连续送了出去,两人又对酌了一会,何钦之便拉着何晏之的手,站在阁楼的窗户边,指着四周一带的修建,津津有味地先容着这一带的风土情面。
何晏之道:“我本说是借,师兄却说我见外,现在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两,实在叫我受之有愧了。”他一皱眉,见何钦之不肯作罢,便从盒中拿了几锭白银,在手中衡量着也稀有十两,道,“恭敬不如从命,但我实在用不了这么多,这些已足矣。”
何晏之天然感激师兄的美意,两人正说着话,方才出去的仆人便捧着一个盒子走了出去,恭恭敬敬地放在了何晏之的面前。何晏之翻开盒盖却实在吃了一惊,只见满满一盘银子,少说也有两三百两。他赶紧把盒子盖上,推到何钦之的面前,道:“这如何使得?”
何钦之摆了摆手:“本想与师弟话旧,如何越说越沉重了。旧事已矣,不提也罢。”他冲何晏之一笑,“师弟忘了,也是功德。”说着,又拉着何晏之坐下喝酒。
何晏之很有些不好回绝,何钦之又道:“一共运营之事临时放在一边。只是有件事,我还要劳烦师弟,不晓得师弟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何晏之道:“大师兄,这回还真要感激你江湖济急。我正愁山穷水尽疑无路,可谓彼苍开眼,竟叫我碰到了你,果然是绝处逢生遇救星么?”
何钦之也不强留,只道:“师弟明日何时来?”
何钦之道:“陈州镇上的大夫医术不可,我倒是熟谙一个了不起的大夫,悬壶济世,为人随和,非常热情。当年我得了伤寒重症,幸而碰到了江先生,只给我打了一次金针,便起死复生。现在可巧他也在陈州,不若哪日我替你举荐一番?”他笑道,“他的女儿实在你也见过,就是上回在这里碰到的那位明珠女人,不知师弟可还记得否?明珠女人是我们青莲戏苑的常客,常常听一整天戏不舍得走。”
何钦之道:“以师弟的资质,要成为名角儿易如反掌。唱戏的固然身份寒微,但我毕竟是自主流派,何况在这边塞之地,胡风彪悍,并不非常在乎中土的伦理纲常,对三教九流的,也无甚成见,倒是安闲得很。我本来想着有朝一日入京唱戏,把我们何派的唱腔发扬光大。现在么,”他微微一笑,“却不做如许虚妄之想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晏之,“师弟,我但愿你能留下来,与我共同运营这家戏苑,如何?我们有钱一起花,有福一齐共享。我赚多少钱,也分你一半,这戏苑的财产,亦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