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林道：“惠娘是大嫂的表妹，也是官宦人家的好女子，只不过家道中落，出身飘零，实在不幸。她秀外慧中，识大抵，有涵养，便是儿子委曲她在外几月，也未曾有过半句牢骚，还不时候刻替儿子着想。此等深明大义的女子如何不能做我梁玉林的老婆？还望娘亲来成全此事。儿子可贵求娘一次，娘便承诺孩儿吧。”
梁柳氏微微一笑：“那样岂不是正中大嫂你的下怀？遂了你的情意？”
梁秦氏掩唇一笑，对梁柳氏道：“三奶奶，但是要恭喜你了。”
梁柳氏悄悄地坐在窗前，目睹着户外的天气垂垂转亮，她的心却仿佛还沉落在无尽的暗中当中。卧房的门被悄悄推开，绿衣的小鬟端着水盆和汗巾走了出去，乍见窗口端坐着的梁柳氏，不觉一愣，道：“三奶奶今儿怎起得这般早？”那小鬟将水盆放下，绞洁净了帕子过来要给梁柳氏净面，待走到近前才发明梁柳氏脸上的脂粉未除，不由地大惊，道：“三奶奶，莫非你昨儿一整早晨都未曾睡么？”
小丫环点了点头，擦洁净眼泪，冷静地替梁柳氏绾着发髻，梁柳氏的五官长得非常平淡，但在珠翠的装点之下，倒也显出几分贵气来。那丫环又替她插上步摇，眼中的泪却忍不住滚落下来，滴在了梁柳氏的脖颈间，她仓猝跪下身，道：“三奶奶，奴婢该死。”
张夫人道：“你爹向来恪守礼法，这平妻一事说出去终归是不美，倒像是我们家乱了尊卑。”
梁柳氏只是负手而立，朗朗吟诵起来：“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罢了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她哈哈大笑起来，快步朝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朗声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张夫人寒着一张脸，好久才缓下气来，冷冷道：“同你直说了也罢。你大嫂做媒，给玉林寻了门婚事，怕你捻酸，便没同你讲。做亲也有三个月了，现在那新妇有了身孕，我梁家的嫡孙，天然不能流落在外，便想挑个好日子迎她进门。”
梁柳氏只是笑着环顾着四周的雕梁画栋，振了振衣衿：“还要恭喜大嫂战略得遂。”她哈哈一笑，“你这个媒，做得可真恰是好。我如何从不晓得你有甚么远房的表妹呢？”
张夫人却只是端坐着不语。梁柳氏又道：“我只要一个要求，请答应我带莺哥儿一起走。”
梁柳氏只是装着不知，面上却暴露惊奇的神采：“大奶奶明天说话实在是新奇，怎的就俄然就恭喜起来了？叫妾身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筋呢。”
梁柳氏叹了口气：“将来新奶奶来了，你可要谨慎些，机警一点，你在我身边服侍过，只怕别人要难堪你。”
梁秦氏面色很有些难堪，道：“是我娘家的远方表妹。”
梁柳氏抬开端，微微一笑：“老太太，媳妇复苏得很。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为妇六年，我也倦了，现在有新人要进门，我恰好让贤。”她又看了梁玉林一眼，“还请夫君速速写下休书，我明日便回关中去。”
那丫环抽泣着：“三奶奶常日里待奴婢如许好，叫奴婢永久不忘。”
梁秦氏的笑容一滞：“三奶奶在说甚么？我如何听不懂？”
“谁说是二房？”门别传来梁玉林的声音，只见他仓促走了出去，也不看梁柳氏一眼，径直来到张夫人面前，躬身给张夫人施礼道：“儿子给娘存候。”
梁柳氏心内里实在已经晓得了大抵，是以进了兰苑向张夫人请了安，便一声不吭地坐在一侧，只等着老太太先开口。梁孟甫的夫人张氏看了身边的梁秦氏一眼，方缓声道：“老迈媳妇，还是你同老三媳妇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