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姊妹们传闻,各遣了人来问候,宝玉虽不屑他热情宦途,倒也没说甚么。过不几日,贾环拜别了祖母和父母长辈,与众姊妹话别,便带了桐叶寄英两个小厮,乘舟坐船,一起往金陵而去。同业的还是贾菖。
天明时,贾环还是换了素服畴昔,混在族中兄弟里,但见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棺木。方知贾蓉捐了龙禁尉了。饶是见惯两府豪侈之状,贾环内心也万想不到为了秦氏的丧礼,宁府竟特地为贾蓉捐了官儿。这事不必说,定是贾珍的主张无疑。
黛玉本就年幼丧母,现在又丧父,她又生得弱,林家一应远亲俱无,只要贾家这个母家可靠了,可贾家又是甚么好人家,一窝子虎狼,但是会吃人的。只要一想起黛玉今后的处境,他早晨都愁的睡不着觉。
相处几日,两人更加情义和谐,相互大起相见恨晚之感。本来这柳湘莲亦是世家后辈,出身理国公柳家的旁支,父母早丧,生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弄剑,读书倒是不成。贾环自幼习射,准头极佳,刀剑上倒是不能。柳湘莲看不畴当年,也教他几招。
这一日,迎春又病了,请医服药。贾环去看过一回,见她精力倒还好,便放了心。回到房里,少不得网罗些精美玩意儿送去给她解闷。
回家不几日,贾政便叫了贾环去说:“家里的事连续一桩,倒迟误了你了。现在与你清算包裹去金陵,千万细心着,别误了功课。你要进国子监,钱也给你备好了,人也给你号召过了,便是一时失手考不上,多出两个钱也无妨,但要叫我晓得你不学好儿,自误了功课,我就是把银子扔进了水里听个响儿,也不给你白使,闻声了没有!”贾环连连应着,见贾政更无别话,便退了出去,回房叫丫头办理包裹不提。
探春手里拈着一枚瓜子凑到嘴边,嗑嘣一声儿嗑出仁儿来,笑道:“凭他破钞甚么,老是东府里情愿花这个钱,东府的长媳冢妇,她又是原配,也当得这个场面了。”
此时官客里送殡的,有当日与宁荣二公所合称“八公”的镇国公牛家、理国公柳家、齐国公陈家、治国公马家、修国公侯家,唯有缮国公诰命亡故,他家未曾来得。余者亦有南安郡王、西宁郡王以后,并各家亲朋世交之小辈亦来送殡。堂客的大轿小车,家下大小车轿,连同前面各色执事、陈列、百耍,总有三四里远。
宁府开路传事人当头瞥见,忙归去报与贾珍等人。贾珍急命前面愣住了,同贾赦贾政三人迎上前去。不知两边如何应对,未几时就见贾政畴前头返来,急命宝玉脱去孝服,带去前头与水溶相见。贾环稳站着,虚合着眼,八风不动,只支楞着一双耳朵听着动静。
到了铁槛寺,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以内。众亲朋也有扰饭的,也有不用饭的,一起一起的,直至晌午方散尽了。这一应接待之事俱与贾环无涉。他用了一顿粗茶淡饭,便随父母人等回城。王夫人还要带了宝玉去,宝玉好轻易到了郊野,正新奇着,那里肯归去,只要跟着凤姐儿住。王夫人拗他不过,只得由他去了,将人交与了凤姐就走了。
过未几时,前头掩乐停音,过完了殡,贾珍等又归去请水溶回舆。贾环只跟着父兄走着,不知几时出了城,凤姐儿命小厮来唤宝玉。宝玉只得去了。一时有人来请换衣,只凤姐儿带着宝玉去了,邢、王二夫人并不去。贾环也不去。
他正胡乱思惟着,宝玉已是上了香,也跟着哭起来。贾环却独去给瑞珠供了柱香,内心默念着:“瑞珠女人,你我也算了解一场,不管你是为人所逼,还是他杀,我知你是不肯死的,只是天意弄人。你芳魂不远,下一世千万投到个好人家罢。”守灵的那人恹恹的,抬起眼皮搭了他一眼,甚么也没说。贾环又给了她些钱,叮咛好生照看瑞珠的棺材,一应事件俱托她操心。那人收了钱,刚正眼看了贾环一眼,也不知曲解了甚么,口里倒是应下来了。那厢凤姐儿犹哭,直到贾珍尤氏遣人来劝,方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