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头一个欢乐来新姊妹的却不是贾环,倒是宝玉。他是个极和顺多情的性子,自来在女儿家面前小意体贴,外人看了发噱,他反而沉湎此中,颇觉得乐。偏他前日里生了一场病,将将才大好,本日一早去了庙里还愿――贾环可贵进贾母的屋子,纵是平日里晨昏定省次次不落,也只在屋子外叩首罢了。没有宝玉在前领着,贾环等闲是不去贾母跟前的。
蕊书忙笑道:“不过是大师猎奇。既然哥儿这么说,我们也不说了。”
那边厢,林家女人黛玉也正打量他两个,见贾环举止安闲,并不因庶子的身份而作出很多卑怯鄙陋之态,那眉眼间又与探春有三分类似,只剑眉微扬,娟秀面庞上就添了很多豪气,已是大为诧异,再看宝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张圆圆脸儿,神采飞扬,娟秀无伦,更是惊奇,心想:“何故此人如此眼熟,竟似在那里见过似的。”
他夙来不得贾母的心,也不敢上前招眼,只是坐在房内读书,又打发小丫头们出去听信儿。
过不几日,公然到了林家女人来的日子。贾家早早的派了几个别面的媳妇子去渡头候着,立等着接人过来。
蕊书乐了,臊他道:“还读书呢?身子坐在这里,魂儿早不知飞到那里去了。”
她如本年纪小小,身上还带侧重孝,就要阔别故乡亲人,投奔素未会面的娘家,想来定是惶惑不安,恐怕说错一句话,走差一步路。思及此处,不免格外生怜。
贾家边吃边听,还不时的问“珠大嫂子可去见过了”、“大太太如何说”、“琏二嫂子如何说”,把个小蝶查问得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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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坐了半晌,小蝶领了饭来,没滋没味的吃了一顿饭,霁月安排他睡下,并未几话。
蕊书忙问道:“你看到了?林女人多大,是个甚么模样儿?”
探春笑道:“是我的主张。这不是,听老祖宗说,林家表姊快到了么?以是叫你们来商讨商讨,也好拿个主张。”
贾环迷含混糊的睡着,一向睡到后半晌,恹恹的起来,写了几个字,又拿了投壶来,野鸡毛制的羽箭整齐的码在一起,他挨次拈了来,一枝一枝的投进壶里,垂垂的也得了趣儿,心中的愤激大有减缓。霁月见他喜好,越性搬了各色玩器来,本身在一旁相陪。
贾环点头笑道:“到底是敏姑妈的女孩儿。”
宝玉贾环依言向前,双双拱手作了个揖,昂首看时,只见那位林家女人已离了位,盈盈行礼。她着一身素衣,乌油油的发间只简朴攒着一朵白花,插戴着一根镶了珍珠的银簪子,别的并无别饰。眼睫又极长,悄悄一扑闪,便似有星光洒落其间,瓷白的皮肤,眼含愁态,气质与众各别,行动间如风摆柳,大有娇怯不堪之意。
小蝶还嘴强道:“你又晓得了?”蕊书似笑非笑的,妙目转去:“说你强你又不平,姑太太嫁的姑爷姓林,是姑苏一脉,我们老太太的那位外孙女儿,端庄该称一声儿林女人。”
惜春抿嘴道:“这不值甚么,”悄声道,“不过也就你有,他们都没有的。”
“姐姐问这一串,我如何答得上来,”小蝶一气灌饱了水,稍稍喘匀了气,才说了一句,“我只远远的瞥见了林女人一面,通身的气度,倒是个高贵斑斓的好女人。”
正说话间,宝玉已是返来了,打发人来请他一同去贾母处问安,贾环便跟着去了。宝玉还是外出的衣裳,头束发冠,给贾母叩了一个头,旋即下去换了衣裳。不一时还是出来,已换了家常打扮。贾母慈爱的唤他:“外客未见,倒先脱了衣裳,还不来见见你们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