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吃一惊，这些上等宫人平时都是拿鼻子眼儿看人的，现在连同掌事的琴歌也冲她纳福，她顿时不安，回了礼说，“我是才来的，姑姑们折煞主子了。”
仿佛一梦似的，他走了。她痴痴站在门口，内心空落落的没了凭借。想是怕她到雨里相迎吧，铁血帝王的周到柔嫩她见地过了，灵魂的最深处凛冽刺痛起来。她合上门扉苦笑——
锦书红了红脸，“主子快别讽刺主子，主子怪臊的。”
神武门上晨钟响了，天渐明。天子按常例寅时三刻要起床的，锦书梳洗妥贴，宫里有端方，上值不走转头路，因而绕了个大圈子到养心门上等待宫门落钥。
她沉着下来思忖，要出宫不是没有体例，像上回逛琉璃厂一样，只要天子情愿带她出去，总能找到机会逃脱。要想尽体例撺掇他，这之前先得捋顺了他，要叫他疏于防备。这应当不难吧！不必过分巴结，温言软语，或者一个笑容就充足了。
天子摸摸额头道，“劳你挂念着，疼是不疼了，只是不晓得朕这‘失礼’是谁害的。”
“还没有瞧够？”天子也不晓得本身那里不对劲儿，就爱看她发懵的傻模样。她平时过分老成，谨小慎微，白糟蹋了烂漫韶华。倒是如许发一发楞，眼神纯粹得鹿儿似的，才叫人打心眼里的心疼。
她壮了壮胆推开窗户瞧，透过檐下低垂的雨搭，影影绰绰瞥见值夜的宫灯下有个明黄的身影，背动手，长身玉立，脸上淡淡的，正失神朝她这里张望。
上回太子说寒食踏青，她如果还在慈宁宫，他使些手腕也许就把她带出去了。眼下恐怕不能够了，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他都瞧着，别说出宫，就是踏出养心殿都够呛。
既然瞥见了就要迎圣驾，锦书仓猝拢好头发放下窗户，慌镇静张穿上袍子下地出门，正要跪迎，一抬眼，门上竟已空空如也。
世人侧身避开了，嘴里说“不敢”。这是甚么人？前朝的帝姬，当今皇上的宝贝疙瘩，圣眷隆厚着呢，保不定今后就是个贵主儿，谁敢在她面前拿大，万岁爷晓得了也不能依。
入了春，雨水多起来，雷声震惊着，新糊的窗户纸沙沙的响动。
“给姑姑存候。”先到的御前宫女齐齐蹲身给她见礼。
蟲斯门是个穿堂门，在“华滋堂”的正火线，离天子的寝宫不远，却要过快意、嘉祉两道门。她在灯下坐着，恍忽有些不安闲，总狐疑有人在窗户那边看她。她心头攥紧了，这半夜半夜，除了门上的寺人再没别人了吧！寺人是两个时候一轮换的，子时换值到现在，恰是犯困的时候，谁有这闲工夫看她呢！
锦书别扭的绞动手指道，“主子万死，主子拿抹额替您遮一遮吧！”
养心门“喀”地一声落了锁，宫门缓缓开启，木影壁前站了一溜小寺人，又朝她甩袖打千儿问吉利。锦书难堪的回个礼往围房廊子下去，中路不是主子气走的，办差只许走廊庑。她闷着头进“中正仁和”，从宝座后的穿堂畴昔。天子松散，从不让宫女贴身服侍，寝宫里当值的都是寺人，只要茶水、司衾上用宫女，锦书很心安理得的和世人在“日又新”外侍立。
天子不再说话，由梳头寺人挽了发，便起家抬起手表示她来换衣。
雨下得愈发密，偶尔有灿烂的闪划破天涯。站门的寺人躬着身，低垂着头，贴着门的两掖侍立。因着穿堂门上没有出檐，他们只要在雨里站着，头上的缨子淋得七零八落，冻得直打摆子。
李玉贵击了击掌，敬事房寺人高唱一声“万岁爷起驾”，前后各有六个寺人挑着羊角宫灯，一行人浩浩大荡往天街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