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点了点头,“好丫头,全参透了。我不是唐太宗,你也不是长孙皇后,我们夫唱妇随,就已经是最大的美满了。”说着回身往菱花门去,“屋子里败兴儿,我们到外头散散。”
书屋一周松竹成林,三伏里遮天蔽日,下头是湖风,前面倒厦门大开着,坐在屋里冷风习习,半点暑意也没有。
“澜舟……”
锦书一看她哭就讪讪的,直起家子给她擦眼泪,边擦边告饶,“好好,我管你叫祖宗成不成?哭甚么?细心万岁爷晓得了把你倒挂着泡到水缸里去!大内也好,园子里也好,是你能随便哭的处所吗?要喜兴儿的,乐呵呵的,知不晓得?”
清溪书屋是天子的寝宫,正殿屋后是导和堂,西面有藻恩楼,内间过穿堂是照回馆。
天子在屏风外听这一主一奴说话,听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要笑,便咳嗽一声进了里间。
榻上的人一看从速下地,踢踏着鞋蹲福存候。天子叫免礼,坐到榻沿上成心问,“这是如何了?哭哭啼啼甚么样儿?竟没端方国法了?”
春桃乜了她一眼,“万岁爷向着谁,这不是明摆的?胳膊折在袖子里,你当我是傻子么?”
他还没说完,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蹲了蹲道,“万岁爷还是准主子上昌瑞山吧!我替您给祖宗尽孝,还能成绩一段嘉话呢!”
锦书的嘴角牵涉出绰约的线条,不美意义的调来视野,低声说,“你此人真积糊,还‘宝宝儿’,弄得人家怪不美意义的!你也犯不着再和我说这个,我在列祖列宗跟前已经是个罪人了,娘家再挂念也没有效。覆水难收,你还叫我选甚么?又有甚么可选的?”
锦书靦着脸笑道,“那是那是!要不你告御状,我们转头请天子断案,成不成?”
女人的第六感叫民气惊。她或许没法设想和他对阵的仇敌就是她的亲兄弟,眼下尚且为他担忧,一旦得知了本相,又会是如何样一副风景呢?他不敢设想,前阵子的痛苦再接受一遍,恐怕会连人带魂的碾成齑粉,万一事发,他该如何自救?面对她,他永久自傲不起来,仿佛她本来就不属于他,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凝睇都是偷来的。他那样的心虚!
锦书心头悚然跳起来,他那样狠戾的神采真是头回瞥见,咬牙切齿得要吃人似的。她的手内心攥出汗来,半晌伸开双手,微凉的风从指缝间蜿蜒流过,看着他的侧脸,只是怔忡着不知如何自处才好。
他这才发明本身过分外露了,她清楚甚么都不晓得,本身反倒把她往那上头引,弄巧成拙有甚么意义!
照回馆的南墙根下供了架山川围屏,屏风后是张紫檀大榻,琉璃盏的亮光透过云母石镂空的雕纹映照过来。锦书正和春桃坐在大榻上玩翻绳儿交,纤细如玉的手指左勾右挑,一会儿翻出个鱼网,一会儿又是个鸡爪儿。垂垂翻得出彩了,八根红绒线攒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结,竟是个二龙戏珠的花式。
天子抬头看,今儿气候真好,偶尔有淡淡的云飘过,薄得纱一样轻巧。光阴静好,恰是活得出彩的时候,有谁情愿交战疆场?他微沉了沉嘴角,“我们这里繁华承平自不消说,可北方百姓正在水深炽热当中,朕如果偏安一隅,那么离亡国就不远了。大家想做天子,凡是有手腕的,不管他来路正不正,凭本领夺天下。中原人对敌,非论成败,最后谁做天子,就比如正月十五煮十锦元宵,甭管他甚么馅儿的,吵嘴都还在一口锅里。可要是非我族类,谁想学当年的成吉思汗,那朕决不姑息,必然要将他斩杀于马前!”
“我不过是怕。”他低头吻她柔嫩的唇,喃喃着,“我怕你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