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毕竟轻声笑起来,“他在琉璃厂不是驰名号的吗,都管他叫赖王爷,赖着名了的。”
锦书在一边听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她半是惭愧半是难过,父亲治下的百姓怨声载道,她先前也猜想到了,只是亲耳听人提及,就像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痛苦和尴尬让她舌根发苦,两条腿发颤,几近连站着都吃力了。
白掌柜咂出味儿来,笑道,“甚么造化啊,整天迎来送往的,忙得很。我们就是俗人,为两口饭奔波,幸亏现在的皇上圣明,苍内行上有了活钱,我们这类铺子才勉强有了些红利,如果换了明治年间,饭都吃不上,谁另有闲钱玩古玩啊,半个月能卖盒鼻烟就不错了。”
白掌柜讪讪地笑,“您圣明,晓得我们做小买卖的苦处。论理说,这笔帖子是传世的孤本,要您个万儿八千的也不算多,不过既是熟客,王爷也常照顾我买卖的,这两本算一万两也就是了。”
锦书笑道,“我试着断断,如果说错了,先生可别见笑。”
掌柜的道好,心想这么个半大丫头能晓得甚么,宫女又不让认字,吵嘴能看出来才怪,又不是画儿!
天子点头,“说到点子上了!”看白掌柜额上的盗汗涔涔而下,便笑道,“您也别怕,做买卖原就如许,愿卖愿买的事儿,固然是临本,不过米芾的字也是珍宝,细论起来也值这个价。”
天子翻了渐渐的揣摩,帖是用竹料纸写的,行笔中能够看出所用的羊毫是偶然笔,提、按、转折处丰润圆熟,行气贯穿,萧洒超脱,心下大为赞美,对白掌柜道,“这帖子,恐怕连皇上的三希堂里都不能有,先生开个价吧。”
天子只垂着眼,嘴角不由勾起来,心道好丫头,眼睛够毒的,慕容高巩不愧是书法大师,一年多就能把孩子教出如许的见地来,句句都撞在他的内心上,真叫人刮目相看!
天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漫不经心的低头喝茶,锦书见机儿,福了福道,“感谢先生了,我得留下在我们爷跟前当差的。”
头顶上的隔板咚咚直响,脚步声大如惊雷,对于皇宫中一贯清幽独处的天子而言的确就是酷刑,他很有几分乏力的抬手抵额,稍后伴计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来,在案条上摆下翻开,请出那两本笔帖,锦书接畴昔,躬腰呈上供天子御览。
白掌柜由衷的感慨,“到底郡王是天家的人,还能进宫和万岁爷喝酒呢,多大的脸面啊!我们是汉民,做梦都不敢想的功德儿。”
天子的唇角缓缓仰了起来,拉成一个极和顺都雅的弧度,“那不见得,我瞧您就是个有福分的,这条街上就没有比您造化更大的了。”
白掌柜应道,“是这话,天然还是忙些的好。”
天子好东西到了手,便起家道,“都齐了,那就告别了。”转头对锦书道,“丫头,宝贝拿好,我们归去了。”那语气活脱脱就是个在祈份的阔大爷。
天子摆了摆手,“还是说个价的好,要不要在我,便不便宜在您,倘或我真给您个三五两银子的,怕您又不肯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