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晴了数日,气候热得像是要生出火来。傍晚时分苏拉在院中泼了净水,那热烘烘的蒸气正上来。半天里皆是幻紫流金的彩霞,映在明黄琉璃瓦上,光辉得如织锦。乾清宫殿宇深广,窗门皆垂着竹帘,反倒显得幽凉。画珠从御前下来,见琳琅坐在窗下绣花,便说:“这时候你别贪黑伤了眼睛。”
琳琅道:“谙达的话,我更加不懂了。”她本穿了一身淡青纱衣,乌黑的辫子却只用青色绒线系了,此时说着话,手里却将那辫梢上青色的绒线捻着,脸上微微有些窘态的洇红。梁九功听她如是说,倒不好再一径诘问,只得罢了。
正在这时,正巧画珠打廊下过,琳琅乘机向梁九功道:“谙达若没有别的叮咛,我就归去了。”见梁九功点一点头,琳琅迎上画珠,两小我并肩回直房里去。画珠本来话就多,一起上说着:“今儿可让我瞧见成主子了,我从景和门出去,可巧赶上了,我给她存候,她还特别客气,跟我说了几句话呢。成主子人真是生得美,依我看,倒比宜主子多些文静之态。”见琳琅微微皱眉,便抢先学着琳琅的口气,道:“如何又背后里群情主子?”说完向琳琅吐一吐舌头。
梁九功请了个安,道:“是主子擅做主张传太医出去的。今儿早上李太医传闻万岁爷这几日歇得不好,夜中常口渴,想请旨来替万岁爷存候然脉,主子就叫他出去候着了。”
第二日仍然是晌晴的气候。因着庚申日京东地动震惊京畿,都城倾圮城垣、衙署、民房,死伤人甚重。震之所及东至龙兴之地盛京,西至甘肃岷县,南至安徽桐城,凡数千里,而三河、平谷最惨。远近荡然一空,了无障隔,山崩地陷,裂地涌水,土砾成丘,尸骨枕藉,官民死伤不计其数,甚有百口淹没者。朝中忙着诏发内帑十万赈恤,官修被震庐舍民房,又在九城中开了粥棚施助哀鸿。各处赈灾的折子雪片普通飞来,而川中抚弘远将军图海所率雄师与吴三桂部将苦战犹烈。天子于赈灾极其正视,而火线战事夙来事必躬亲,以是连日里自乾清门听政之余,仍在南书房召见大臣,这日御驾返回乾清宫,又是晚膳时分。
琳琅只道:“谙达说得我都胡涂了。”
琳琅说:“该上灯吧,我去取火来。”
海天谁放冰轮满,难过离情。莫说离情,但值良宵总泪零。
琳琅捧了茶出来,天子正换了衣裳用膳,因着气候暑热,那大大小小十余品菜肴羹汤,也不过略略动了几样便搁下筷子。顺手接了茶,见是滚烫的白贡菊茶,顺手便又撂在桌子上,只说:“换凉的来。”
画珠顺手拿起扇子,望一眼窗外幽黑天幕上光辉如银的碎星,道:“这气候真是热。”
天子事祖母至孝,听梁九功如是说,想祖母见着,公然必将又惹得她心疼烦恼,因而道:“那叫他出去瞧吧。”
琳琅道:“这支线绣完,就该上灯了。”因天热,怕手上出汗,起家去铜盆中洗了手,又方坐下接着绣。画珠道:“这两日事多,你倒闲下来了,竟坐在这里绣花,针线上又不是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