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听了,公然忙问:“竟是见着琳琅了?她好不好?定然又长高了。”四太太便道:“老太太放心,琳女人很好,人长高了,面貌也更加出挑了,还叫我替她向您存候。”老太太感喟了一声,说:“这孩子,不枉我疼她一场。只可惜她没造化……”顿了一顿,说:“转头冬郎返来,别在他面前提琳琅这话。”
四太太在一旁笑道:“我还没出宫门就传闻了,说是冬郎明天得了头彩,一箭双雕。不独那些侍卫们,连几位贝子、贝勒都被一股脑比了下去呢,皇上也非常欢畅。”老太太笑得直点头,又说:“去见你额娘,教她也欢乐欢乐。”容若便应了声“是”,起家去后堂见纳兰夫人。
纳兰夫人听他说了,公然亦有忧色,说道:“你父亲成日地说嘴,他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实在皇上一向待你很好,你别孤负了圣望才是。”容若应了“是”,纳兰夫人倒似想起一事来:“官媒拿了庚帖来,你转头看看。你媳妇没了快两年了,这事也该上心了。”见他低头不语,便道:“我晓得你内心仍旧不好受,但伉俪伦常,情分上头你也经心极力了。”容若道:“此事但凭母亲做主就是了。”
他仰起脸来,只见苍茫夜空中一天灿烂的星子,东一颗,西一簇,仿佛天公顺手撒下的一把银钉。伸手抚过廊下的朱色廊柱,想起当年与她赌词默韵,她一时文思偶滞,便只是抚着廊柱入迷,或望芭蕉,或拂梨花。不过半晌,便喜盈盈转过身来,面上酒涡含笑,仿佛东风。
正说话间,丫头来讲:“大爷返来了。”老太太一听,眉开眼笑,只说:“快快叫他出去。”丫头打起帘子,一名年青公子已翩但是至。四太太抿嘴笑道:“冬郎穿了这朝服,才叫豪气都雅。”容若已经叫了一声:“老太太。”给祖母请了安,又给几位伯母叔母存候。老太太拉了他的手,命他在本身榻前坐下,问:“今儿皇上叫了你去,公事都安妥吗?”容若答:“老太太放心。”又说:“今儿还得了彩头呢。”他将一支短铳双手奉上与老太太看:“这是皇上赏的。”老太太接在手里掂了一掂,笑道:“这是甚么劳什子,乌沉沉的?”容若道:“这是西洋火枪。明天在园子里比试射鹄子,皇上一欢畅,就赐给我这个。”
丫头笑道:“大爷谈笑了,这骨气连玉兰都还没有开呢,何况梨花?”容若沉默不语,过了半晌,却举足往回廊上走去,丫头赶紧跟上去。夜沉如水,那盏灯笼暖暖一团晕黄的光,照着脚下的青石方砖。一块一块三尺见方的大青砖,拼贴无缝,光亮如镜。一砖一柱,一花一木,皆是昔日她的衣角窸窣拂过,夜风凛冽,吹着那窗扇微微摆荡。
那四人中先前叫出她名字的,恰是服侍四太太的大丫头,见四太太表示,赶紧双手搀起琳琅。四太太说:“女人快别多礼了,我们是一家人,再说这又是在宫里头。”牵了琳琅的手,欣然道:“这么些年不见,女人更加出挑了。老太太前儿还惦记,说不知甚么时候才气见上女人一面呢。”琳琅听她如许说,眼圈不由一红,说:“今儿能见着太太,就是琳琅天大的福分了。”一语未了,语中已带一丝哭泣之声,赶紧死力禁止,强笑道:“太太归去就说琳琅给老太太存候。”宫禁之地,那里敢再多说,只又跪下来磕了个头。四太太也知不便多说,只说:“好孩子,你本身保重。”琳琅肃立宫墙之下,遥遥目送她远去,只见连缀起伏的宫殿绝顶,天涯幻起一缕一缕的朝霞,像是水面波纹,细细碎碎浮漾开来。半空便似散开了的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