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便勒了各自的坐骑,命侍卫放铳为号,齐齐纵马奔出。天子的坐骑是陕甘总督杨岳斌所贡,乃万里挑一的名驹,迅疾如风,旋即便将二人远远抛在背面。纳兰容若纵马驰骋,只觉风声呼呼从耳畔掠过,那侍卫所执的火把只若流星灼火,在面前一划而过,穷追不舍。天子驰至河边见两人仍落得远远的,不肯慢下那奔驰之势,便从侍卫炬火列内穿出,顺着河岸兜了个圈子以掉转马头。暗夜入夜,只觉俄然马失前蹄,向前一栽,幸得那马调驯极佳,反应极快,便向上跃起。他骑术精美,当下将缰绳一缓,那马却不知为何长嘶一声,吃惊乱跳。侍卫们吓得傻了,忙拥上前去帮手拉马。那马本受了惊吓,松明火把一近前来,反倒适得其反。天子见势不对,死力控马,大声道:“都退开!”
梁九功赶紧出去,天子道:“伤了手,今儿的折子也看不成了。朕也乏了,叫他们都下去吧。”梁九功“嗻”了一声,悄悄一击掌,帐中诸人皆退出去,琳琅亦筹办随众退下。忽听天子道:“你等一等。”她赶紧垂手侍立,内心怦怦直跳。天子却问:“朕的那件衣裳,是你织补的?”
琳琅见匣中皆是浓黑的药膏,正踌躇间,只见梁九功向她使着眼色,她顺他眼色瞧去,方见着小案上放着玉拨子,忙用拨子挑了药膏。天子坐的软榻极矮,她就势只得跪下去,她手势极轻柔,将药膏薄薄敷在伤处。天子俄然之间觉到幽幽一缕暗香,虽不甚浓,却非兰非麝,竟将那药气讳饰下去,不由回过甚来望了她一眼。只见秀面半低,侧影极落落动听,恰是那夜在河边唱歌之人。
梁九功派人将衣裳送至,她只得赶了夜工织补起来,待得天明才算是完工。梁九功见她交了衣裳来,却叫小寺人:“叫芳景来。”又对她说:“御前服侍的端方多,学问大,你从今儿起好生跟芳景学着。”
芳景便将御前的一些端方细细讲与琳琅听,琳琅性子聪敏,芳景见她一点即透,亦是欢乐。方说了半晌,可巧芸初闻声信了,特地过来瞧她,一见了她,喜不自禁:“我们可算是在一块儿了。”琳琅也非常欢乐,道:“没想到另有如许的机遇。”芳景刚又叮嘱了琳琅两句,只听小寺人在帐外叫道:“芳姑姑,刘谙达叫您呢。”芳景便对芸初道:“你来给她讲解些平常行事端方,我去瞧瞧。”待她一走,芸初禁不住笑道:“我早就说过,你样样是个拔尖的,总有这一日吧。”琳琅只是浅笑罢了,芸初极是欢畅,拉着她的手:“传闻画珠也很讨太后喜好。我们三小我,终究都当了上差。”琳琅道:“上差不上差,左不过不出错,不出岔子,太承平平就好。”芸初道:“你如许聪明一小我,还怕当不好差事。”悄声笑道:“旁人想都想不来呢,谁不想在御前当上差。”顿了顿又说:“你忘了那年在外务府学端方,我们三小我睡在一个炕上,说过甚么话吗?”琳琅浅笑道:“那是你和画珠说的,我可没有说。”芸初笑道:“你最是个刁钻古怪的,天然和我们不一样的心机。”琳琅面上微微一红,还欲说话,梁九功却差人来叫她去给天子换药,她只得撇下芸初先去。
火把下照得清楚,天子神采还是极平静的,有些吃力地说:“没有事,只像是摔到了右边手臂。”福全急得满头大汗,亲身上前替天子卷起衣袖,侍卫忙将火把举得高些。内里只瞧得些微擦伤,肘上已然渐渐淤青红肿。天子虽不言疼痛,但福全瞧那模样仿佛伤得不轻,内心又急又怕,只道:“主子该死,主子护驾不周,请皇上重责。”天子忍痛笑道:“这会子倒惊骇起来了?起初撺掇朕的干劲往那里去了?”福全听他此时强自谈笑,晓得他是怕本身内心惶恐,心下反倒更是不好过。纳兰已将御马拉住,那马仍不住悲嘶。容若取了火把细看,方见马蹄之上鲜血直流,竟夹着猎人的捕兽夹,怪不得那马俄然建议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