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间,竟仿佛变成了那日,法场当中,高高在上,远拂她脸面而去的那一截玄色的官服。
他朝她悄悄一笑。
谁来奉告她,为何只不过一袭墨色,竟亦如此逼人,挤得她心头既慌又疼?那种堵闷,便像被厚褥狠狠裹压,如何挣扎也没法喘过气来,几如濒死。
除了他,除了他这位右扶风,又有谁家的公子挥金如土却又不失涓滴风雅?他偶然功名,只不过因为,他这位暮年的甲字天冠已位极人臣,帝聘途上的风景再也惊不起贰心底的波澜。
她咬了咬唇。
刘去仍然抱着她不动,只笑着问道,“这么晚了,如何博陆侯还在宫中?”
汲黯略一拧眉,唇角随之又浅浅翘起,缓缓之间,目光魅然,又朝她努努嘴,表示她看向公孙弘方向。
夏侯蓉,刘去侧妃――平阳公主与汝阴侯之女。
殿正中已备下案几。十桌十座,案上置文房四宝,只待挥笔飞扬。
彼时,那独居高处的男人微微一笑,缓缓道,“各位同僚都请落座吧,本日对策,不必拘昔日之礼。”
她正心生疑虑,又见文官中,被她诳过入考号的廷尉中郎贾政经和打过她屁股的大理监刺史卜世仁朝她看来,心机难辨。她从速收敛侧目,不料竟碰上汲黯投来的目光。
各种,她早该觉悟的。
公孙弘这位数朝老臣,这时正在太师目光的表示下,出列宣道:“感沐吾皇恩德,予刘太师及诸位大臣共同监审,意欲在此对策之期,令我大汉择出将来之栋梁,百姓之福惠。望各位学子纵情挥洒,展露风・骚,尔等候汝同朝而列!”
本日的大殿,和平常一样,因为武帝的龙体违和,仍然是由刘太师代为“在朝”。赵杏眼波在百官中偷偷穿越,心道,自古高处不堪寒,同属为臣,他却近乎帝尊,履行帝令,如何能不令旁人记恨?
右边是武将,气肃意刚,飒飒昂然;左边是文臣,长袍如墨,儒文尔雅。
但是,夏侯十二呢?他如何没在这里?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唇瓣,袖子中双手握得紧紧的。被刘乐射杀的孩子,展销会上的米粮、绸缎,捡拾银子的老乞、小孩……一幕幕景象在脑里闪过。大仇以外,现在内心竟似有甚么东西要突破而出。
面前是很多人穷尽平生也未曾可见的昌大殿堂、超出于万人之上的治国重臣。
嘶哑的一道男声,带着几分晦涩。突地一下,撞破了这份安好。
此时,卫青和霍光位于殿右武将之列。那晚在堆栈跟在夏侯十二身边的老者也在,他是谁?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前面有人拦住京兆尹杨大人的肩舆告状,似是出了大血案。”
此时他做为本日帝聘的最后主考官,身上穿戴的仍然是大汉的官袍,墨色广袖,袍上金色麒麟威风冷冽,身子坐在大殿当中的玉石枕木椅上,袍角如墨,与椅下垂垂荡起。
石若嫣面前,霍光缓缓见礼,渐次抬眸间,目光往她脸上一扫,眸色微深,黯不见底。旋即,又立即别过脸去,似是要避嫌。
一语方罢,赵杏能感到身边一众考生的冲动与百官略带严峻的张望。
却不料,帘外惊云一张冷脸猝不防地伸过来,用手一扯,将帘子又重新拉下。
那人和她相隔太远,冠上珠帘轻垂,半遮着脸面,看不清模样。
只怕,他的“高”也不是那么享用的吧?稍稍不慎,等着他摔下来踩死他的人比比皆是。
石若嫣一震,展开了眼。
可惜,这统统的风骚与斑斓,现在都仿佛与她无关。
礼毕,赵杏和其他九人一起缓缓而立。
他们都是前次射策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而在殿上左偏角,当日法场上所见的两位公子也都在,另有五六个男人,夏侯十1、夏侯十三也在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