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连连摇手，说道：“前辈，小僧是少林弟子，前辈的工夫固然神妙非常，小僧倒是千万不能学的，获咎莫怪。”童姥怒道：“你的少林派工夫，早就给无崖子化清光了，还说甚么少林弟子？”钟灵道：“小僧只好回到少林寺去，重新练起。”童姥怒道：“你嫌我傍门左道，不屑学我的工夫，是不是？”钟灵道：“释家弟子，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为志，讲究的是离贪去欲，明心见性。这武功嘛，练到极高超时，当然有助禅定，但佛家八万四千法门，也不必然非要从武学动手不成。我师父说，练武如果过分用心，成了法执，有碍摆脱，那也是不对的。”童姥见他垂眉低目，仿佛有点小小高僧的气象，心想这小和尚陈腐得紧，却如何对于才好？一转念间，计上心来，叫道：“乌老迈，去捉两端梅花鹿来，立时给我宰了！”乌老迈避在远处，童姥当时功力不敷，声音不能及远，叫了三声，乌老迈才听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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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数日，钟灵见童姥不再伤害羊鹿性命，连乌老迈也跟着戒口茹素，心下甚喜，深思：“人家对我严取信约，我岂可不为她经心极力？”每日里尽力修为，涓滴不敢怠惰。但见童姥的面貌日日均有窜改，只五六白天，已自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变成十六七岁的少女了，只是身形如旧，仍然是非常矮小罢了。这日午后，童姥练歇工夫，向钟灵和乌老迈道：“我们在此处逗留已久，算来那些妖魔牲口也该寻到了。小和尚，你背我到这颠峰上去，右手还是提着乌老迈，免得在雪地中留下了陈迹。”钟灵应道：“是！”伸手去抱童姥时，却见她容色鲜艳，眼波盈盈，直是个仙颜的大女人，一惊缩手，嗫嚅道：“小……小僧不敢冲犯。”童姥奇道：“如何不敢冲犯？”钟灵道：“前辈已是一名大女人了，不再是小女人，男……男女授受不亲，削发人特别不成。”童姥嘻嘻一笑，玉颜生春，双颊晕红，傲视嫣然，说道：“小和尚胡说八道，姥姥是九十六岁的老太婆，你背负我一下打甚么紧？”说着便要伏到他背上。虚竹惊道：“不成，不成！”拔脚便奔。童姥展开轻功，自后追来。
俄然间面前一花，一个红色人影遮在童姥之前。此人似有似无，若往若还，满身红色衣衫衬着各处白雪，朦昏黄胧的瞧不清楚……
童姥一怔，点头道：“不错，少林派一个小小和尚，竟然也有此见地。武林中说少林派是天下武学之首，公然也有些事理。”钟灵道：“小僧曾听师父说过一些‘手少阳三焦经’的事理，所知陋劣之极，那只是胡乱猜想罢了。”又问：“你本年返老还童，那便如何？”
当时虚竹的“北冥真气”已练到了三四成火候，童姥却只答复到她十七岁时的功力，轻功大大不如，只追得几步，钟矫捷越奔越远。童姥叫道：“快些返来！”钟灵立定脚步，道：“我拉着你手，跃到树顶上去罢！”童姥怒道：“你此人陈腐之极，半点也无圆通之意，这平生想要学到上乘武功，那是难矣哉，难矣哉！”钟灵一怔，心道：“金刚经有云：‘凡统统相，皆是虚妄。’她是小女人也罢，大女人也罢，都是虚妄之相。”喃喃说道：“‘如来讲人身长大，即非大身，是名大身。’如来讲大女人，即非大女人，是名大女人……”走将返来。
钟灵赋性也很喜好小植物，当初曾有过一个闪电貂，可惜被弄丢了。她闻言后惊道：“为甚么又要宰杀梅花鹿？你明天不是已喝过生血了么？”童姥笑道：“是你逼我宰的，何必又来多问？”钟灵更是奇特，道：“我……如何会逼你杀生？”童姥道：“你不肯助我抵抗劲敌，我非给人家折磨至死不成。你想我心中烦恼不烦恼？”钟灵点头道：“那也说得是，‘怨憎会’是人生七苦之一，姥姥要求摆脱，须得去嗔去痴。”童姥道：“嘿嘿，你来点化我吗？这时候可来不及了。我这口怨气无处可出，我只好宰羊杀鹿，多杀牲口来出气。”钟灵合十道：“阿弥陀佛！罪恶，罪恶！前辈，这些鹿儿羊儿，实是不幸得紧，你饶了它们的性命罢！”童姥嘲笑道：“我本身的性命转眼也要不保，又有谁来不幸我？”她提大声音，叫道：“乌老迈，快去捉梅花鹿来。”乌老迈远远承诺。钟灵彷徨无计，倘若马上拜别，不知将有多少头羊鹿无辜伤在童姥部下，便说是给本身杀死的，也不为过，但若留下来学她武功，却又老迈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