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她是天葬台高僧玄虚之女,骨子中的孤绝清傲非普通女子所能比。独立于山岗之上,固然那是她心念之人,固然那心念之人别后返来又将要归去,但她仍可处之泰然,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目送着他远阔别去而无动于衷。客岁秋时,拜别前昔,两人曾于山岗之上短叙,阿谁时候,他不再是仪止,而是大燕国高越太子,叙谈之时,他恍忽游离,欲说还休,似有千言万语都藏于嘴边,为此,她心知肚明,但仍佯装不知,最后只得随便道出一愿便抽身拜别。阿谁时候,拜别的她,纵使心中也有千头万绪,却也终究不过是化作那于山岗之上的一个回眸,再无其他。
至此搁笔。越解下随身所携的玉珏置于信书当中,又略作清算以后,方才正放于案几之上,此时,清算好承担的葭儿从侧屋欢畅地奔了出来。
“除夕之时,爹爹方才返来,何如只于家中住了三日,去祭了一回娘亲,以后便又丢下葭儿出海行船去了。”
越听罢,心下黯然,怔了很久方才喃声道:“天葬台高僧玄虚于各方周游,易水河船夫卫老儿于四海流落,都是那般的自在萧洒,清闲不羁,何如这天底下竟当真有不思亲的游子。”如此考虑,他不由感慨,面前这初长成的葭儿与孤女普通无异,心怜之,便正声道:“葭儿,仪止哥哥带你回家。”
闻了此话,越俄然眉宇微蹙,他瞧着面前无忧无虑之人,沉声问道:“今夏季降大雪葭儿一人独居于此?怎的卫伯伯行船还是未曾返来吗?”
仪卿随后跟了上去,接着道:“那男人所作的画卷被仪容姐姐安排于房中收藏的甚好,系画之索也已陈腐,想必然是姐姐每日展画一观之故;那男人居于山墺中的小屋,现下早已空置,仪容姐姐虽经常去之,略作清算,但却未曾挪动过一物,还让旧物统统如初,保存他居住时的模样,这类种统统,若不是姐姐对那民气有所念,又何故会做到此?既然如许,那他返来时,姐姐为何不肯相见,不肯相见便罢,那又为何还要独立于山岗之上目送?”
“好·······我和公子统统都好。”他连声答道,而后偶然间瞧见了越大氅下的腰带,见其上空无一物,那块燕宫玉珏不见踪迹,便抬声问道:“公子,你那块玉珏去哪了?”
可何如她终是女子,不似玄虚和尚那样萧洒不羁。当天夜下,从山中采药返来的仪容早早儿的便睡下了,到了此时,她半卧床榻,展转反侧了很久,却仍迟迟未能合上眼,只得睁着双眸瞧着轩窗上映下的班驳竹影,在暗夜下抬手,于墙壁之上素手写下了“仪止”二字。
她生性萧洒自在,极爱山林之乐,而他,乃大燕国尽享万人朝拜的太子,容颜俊美,又是这般柔嫩多情,今后定沾惹桃花无数,那宫墙深院,美女如云,皆日日空等着一个男人,勾心斗角,蹉跎了韶华,猜想,绝傲聪慧如她,又岂能沦为那女人堆中的一个?
“公子。”他低声唤道,而后转眼瞧着葭儿,笑着问候道:“多日不见,葭儿女人长高了很多,出落的也愈发好了。”
“时候已到,我们该上路了。”在一旁牵马的慕容昌胤冲他们抬声喊道,那少年眉宇微蹙,仿佛早已对这偶然间的萧瑟而略感不快。
“仪止哥哥,葭儿头一回离家,当真是甚么都想带走,这承担都已经装不下了。”
“仪卿来此送别旧友。”那背着竹篓的小姑子目光沉寂,毫不粉饰的答道,而后瞧着她,清澈的眸子中便多了几分不解,问道:“仪容姐姐明显对那民气有所念,却又为何只是躲于暗中,不肯出面风雅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