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连涛低声道:“毕竟是到了天子脚下,即便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也更活泼些。我看他们对话应是堂兄妹,想来是年纪小不知避讳。若不然,那倒真是肮脏得紧。”说着嘿嘿笑了两声。
“都城中姓方的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但您看到排首空着三匹高头大马没有?一家能同时有三位公子落第,全都城估计也就您说的方公这家了。此中又有方中锦公子已夺体味元,这回是奔着三元落第来了。都城赌坊中哪个不压了方公子做状元老爷的?”
大明朝每有一省便能出一个解元,一场会试里要坐下十来个解元,原也没那么希奇。只是江浙二省向来人才辈出。又因先帝分了南北榜,能考取贡士的学子中,南卷取非常之六,北卷取非常之四。南边学子要在科举中脱颖而出更是难上加难。要知南卷涵盖之地都是人杰地灵的地点,自有科举以来能入到三甲的,十之八九来自南边。到了洪武三十年那场殿试,登科的五十一人竟满是南边人。这便犯了北人的公愤,一纸连名状递到了礼部,状告主考官结党营私。这下先帝大怒,杀一批放一一批。八月又办一次殿试,全都取了北人,这才停歇。自此以后,便以南北卷取士。本来占了八九成的南边学士现在只能取六成。如许一来,还能进入贡院插手会试的哪个不是从千万人中冲杀出来的俊彦?而这此中又是江苏和浙江两省人最多。两地学子也多悄悄较量,模糊然将对方视作走上宦途的最大敌手。
二人正谈着,城门处忽起喧哗。几匹健马从门中掠出,后又跟着几辆马车并几名步行的侍从,呼呼拥拥、满满铛铛地排在本来空旷的船埠上。看这些马车车厢都做暗棕色,既无烫金也无刺绣,主子也多身着暗色衣裳,粗看毫不起眼。但吴、陈二人毕竟都是从江浙一带富庶之地而来,一眼便识得马车和主子身上的布料都是上好呢料。马车内还模糊有熏香脂粉味飘了出来。再定睛细看,马车灯笼上高挑一个“方”字,莫非竟会是方孝孺方公家的车马?
都城通济门口不似往年热络。城门矗立,厚城墙内本该是南都城最热烈的贩子——济门街,此时开了铺门,筹办做买卖的店家却才刚过半数。另有好几家门上都积了一层薄灰,显是关门一段光阴了。长街上没几个闲人,间或能听到一声狗吠。
“得了,我那上好的景德镇瓷碗啊!”摊主心疼地长叹一声,认命清算桌上的狼籍。却见打碎碗的是两枚铜钱,正够碗钱。心中这才转怒为喜。策画着,这么好的故事该如何添油加醋说与人听。
吴姓中年墨客淡笑道:“陈贤弟过分客气。你我同赴此届恩科,此后大有能够便是同年。你称我先生岂不是折煞了我。愚兄痴长你几年,贤弟便称我一声连涛兄吧。”
哪知呼啦一声,一只翠绿玉管般的小手翻开车帘,暴露一张气怒的小脸,“就不能请大伯母也到家里来小住吗?”
他二人及船埠上的车队人马都等了半响,终有一艘大船从寒江上缓缓驶来。二人见船埠上其他世人都精力抖擞起来,心中皆道一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