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怀里疼得满头汗,他虽心疼,却并不敢怪怨顾云山,提及二弟,这满腔痛恨总算找到出口,怪他,都怪他。“老二又傻又木,年青时娶过一门亲,那女性命不好,没个半年就病死在家,五六年畴昔,老二这厢好不轻易有个相中的女人,本筹算等女人年纪到了就娶进门来。谁晓得那女人水性杨花不检点,明白日里穿得花枝招展去做活,把孙少爷迷花了眼,非得娶她做小。”
“是是是。”李歉收点头如捣蒜,“大人贤明,确是如此。”
高放自上前去,抡圆手臂扇出一记清脆耳光。打得李歉收左耳嗡嗡满眼浑浊,仿佛被人闷在罐里不见天日。模糊瞧见案桌背面顾云山笑意盈盈,问他,“如何?这个巴掌拍得够不敷响?”
可惜一眨眼他便收了笑,一张清俊的脸似瞋目金刚,寂然森冷。“带下去――”
“那是……全队人都瞥见的呀。大家都说半夜里老二发了疯似的冲出去,噗通一声跳进梁河里再也没冒头。听神婆说,不见月的早晨,恶鬼无所忌讳,漫山遍野勾魂索命。我不幸的二弟,就这么没了……”说着说着又哭,一个结实壮汉,偏动不动起大声,学足了宦海这一套夸大虚报的本领,没的让人恶心。
噼里啪啦数到二十,李继文面色惨白瘫软在地,李丰舟度量宗子至心落泪。这回是声情并茂动人肺腑,“我说,我说,顾大人,是我那二弟不争气,为个女人离乡背井,是个不忠不孝的下做东西。”
“确切没有,乡里乡亲都出人着力帮手去捞,可这大半个月畴昔,还是……甚么都没捞着……我薄命的弟弟,死了都不能安生,万一做了水鬼,还不得在梁河里吃人索命吗?”
李歉收答:“小……小人胆量小,头一回见顾大人如此……如此……”可骇,这会子恨当年不读书,想不出好词端到案桌上献媚,“如此短长大官,一时候吓破了胆,吓得浑身直颤抖。”
顾云山轻嗤一声,感觉好笑之极,“他们是民,你觉得,你就是官了?”
“好,好得很。”顾云山朗声大笑,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指向带着血陪着笑的李歉收,“这个马屁拍得好,老爷我非常喜好。”
他长叹一声,一动不动。
还是月浓,十六七的少女,被他塑成专司起居的老妈子。端着食盒排闼而入,不管他脑中藏三千种烦恼愁思,她只晓得伸手敲他桌面,咚咚咚――
人去楼空寥寂存。厅堂里一时静的出奇,顾云山瘫坐在明镜高悬四字牌匾之下,丢开了手边把玩已久的惊堂木,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半个身子撑不起来,仰倒在太师椅上,右手捏着眉心,苦闷而不能言。
第二日提审李继文父子。高放径直将人带到堂上,封门密审。顾云山年后就未曾动过刑,这会子确有几分不能对人语的镇静,可见血缘之奇妙,不管生在那边,骨子里的疯颠改不了。
他如许的人物、做派,顾云山业已看腻。摆摆手叫起,直入正题。本身却连话都不屑说,一个眼神,指派高放来审。
并不等他说完,行刑人早已恭候多时,长凳摆上,人架高,任他哭着喊着叫亲爹拯救,一板子下去立即没声,老诚恳实生受。
高放道:“既没捞到尸首,你怎能断言李丰舟已死?”
“去――”她撇撇嘴,拖长了声音答。
高放往堂下一步,再问道:“你二弟李丰舟现在在那边?”
“不敢不敢,孙大人是官,小人是差,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敢跟孙大人相提并论。”
高放道:“隆庆十三年,李丰舟分开县衙转作镖师,这里头可有内幕?”
第十四章活埋(十二)
“老爷都没歇息,你凭甚么告假?不准!”顾云山冷血又无情,“入夜陪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