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云渥挑了挑眉,抿了抿唇,顺着自家兄弟开的头,一面摇眉,一面摆个不知是喜是怨的恍惚神采,自顾自低低将那诗的后半段念出声来。

“我说皇兄,但是于宫外遇着了甚天仙神女,竟可这般念念难忘,形于色彩?”

殿内唯二两两对望,各怀心机,再无旁言。

静个一刻,古云初不由得目珠浅转,藏了眶内懔然神采,摇眉巧笑道:“无怪皇兄今儿个专唤了臣弟来宫内品这绿珠蒲桃。”

古云初点头如捣蒜,口内长呼“贤明”;两掌化拳,暗往袖内一缩,唇角微颤,徐吞半口清唾,不经意间,又再摸索着抬眉往古云渥处递个眼风。不过斯须,眶内瞥见的,倒是弭耳俯伏之猛虎,卑飞敛翼之苍鹰。

“臣弟岂敢!皇兄上回出宫,于弟有所交代——那一次,恰是往蜿虹而去。近几年来,皇兄于暗处搅动江湖,所言所行,从未避讳臣弟。单凭皇兄同宋楼仆人扳连,除了容家,臣弟怕也想不出蜿虹哪家的可儿儿还能有此福分,得趁君怀。”

言罢,古云初身子稍往古云渥耳根一偏,“其现已过而立,家中长辈为其筹办了九房夫人,皆无所出……”

“石榴酒,蒲桃浆,兰桂芳,茱萸香……”下座古云初鼻头轻颤,稍纳了些殿内芳香,后则一振广袖,举了杯爵,用微酸的果酒送了两三剥好的蒲桃肉入腹。倏瞬之间,直感那清爽冲抵百脉,籍着万千毛孔喷出阵阵凉意,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秋初潮热压盖下去。

“臣弟只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宋楼,便无销磨楼;但是若无皇兄,焉又有他容氏一族?皇兄殚精竭虑,夙夜匪懈,食不重味,衣不重彩,君天下而子民如父,免其陷毛上炉炭、卵上千钧之痛苦地步。此等掀天功劳,黎元戴德戴德,即便以身谢天亦不为过,岂不肯以一炷暗香聊表寸心?”

话音方落,古云初颊上肉颤,额上微汗,头颈再低,默无旁言。

古云初闻声见状,稍一迟疑,只当本身皇兄是独安闲外时被哪一处的倡女迷了,无需认得真去。转念再想,当年的小天子独力难支,少不得要借一借皇后外戚,以定乱局;但是柱石之功不成震主,势大羽丰不成自鸣。更有甚者,宁妒而死者岂可母范天下,受人掣肘者何故坐拥江山?思及此处,古云初倒是不自发哼笑两回,鼻内一嗤,心下暗道:现现在早非皇兄初登大宝任人拿捏之时,若其现在生了寝河洲、食荇菜的心机,怎不大好?且叫前朝后宫那一个两个的捱捱浇头冷水,吃吃烧心苦头。

古云初耳郭一动,侧目偷眼瞧瞧自家兄长面上神态,不消多时,其已将圣意嚼碎了吮尽了咂摸出丝丝不平常滋味来。

听得此处,古云初心内愈发澄明起来,脸颊微扬,抿嘴便笑,“吾儿貌丑才疏,本是尴尬大任,只怕才不配位,无勤而官,不任而禄,徒惹了表里口舌。”

“但是,”古云初未加停顿,机锋一转,立时再道:“王命不成违。但蒙皇兄不弃,无觉得报,臣弟及亲眷皆当世代长托下尘,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喘口大气,古云初沉了沉面上笑意,吞口浓唾,缓声自道:“刳肝沥血,当自臣弟始。”

古云初也不细想,仓促撤了力,任由皇兄拉着本身直往前走。

国主古云渥软坐凉榻,目帘一垂,两指徐往口内送了颗冰好的绿珠,落齿一扣,皮破浆崩,粘唇胶口,清冷甘美的紧。

一言未尽,古云渥眉头一挑,脖颈稍歪,冷声哼道:“孤这四友,于负雪怀霜之侠客,便是梅兰竹菊;于险鷙狂暴之奸党,便是酒色财气。江湖朝堂,异曲同工,敌友之间,虚真假实,八拜之交还是可化九世之仇,那里有甚亘古难改无从变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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