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过半,五人分道,三男北上,二女南下。
五鹿浑模糊约约转醒,目睑半开,借着月华,瞧见身前,有一黑影,窸窸窣窣,倒似匍身蛇行。五鹿浑心下一紧,吐纳稍见短促,阖目摇了摇眉,又再沉纳口气,再启睑时,正见那黑影到得面前,两鼻尖相去不敷一寸。
“怎得没脸?本公子即便没这些拳脚工夫傍身,单单靠脸,也充足闯荡江湖,保全性命了。”
一旁宋又谷笑了半晌,实在看不过眼,近前踱了两步,沉声道:“瞧把你吓得!五鹿无忧王爷还真是一身鼠胆!”
当日入夜,二更锣响过,约莫半个多时候后。
那黥面客反应倒也算快,身子如拱,随腰转个两回,掌心触地,借力险避过五鹿浑一击。
“兄长!醒醒!”
五鹿浑长纳口气,脖颈一仰,阖目应道:“一黥面客,满脸墨字。虽近在天涯,却仍瞧不懂其面上那图案笔迹到底深意多少。”
“你也不瞧瞧,现在内里打打杀杀的,哪个不是愣头小子,急等着立名立万称雄称霸,甘心作了旁人的短刀长剑?真的豪侠,不靠手,靠脑。多得是劳心治人,借力打力,一令夺人首级于万里以外。”
五鹿浑偷眼一瞧,见宋又谷冷静往另一角落暗退,心下怎不会心,沉了口气,摇了摇眉,反是噗嗤一笑,冲五鹿老轻道:“栾栾,莫非,你我还真是那大欢乐宫之人不成?”
宋又谷身子前仆,心下虽知面前情状急如星火,然听着五鹿老说话,还是止不住笑,咳了两回,倏的一声,折扇脱手,直冲五鹿浑后背而去。
“再如何怕,也断不会学你无忧王爷跪地告饶,屁滚尿流。”
兄弟二人对视一面,朗笑阵阵,后则齐齐盯着宋又谷,再未几发一言。
五鹿老十指分开,两掌虚虚掩面,睫毛卷着眉毛,目眦紧得几要将头皮全部掀翻畴昔,疾言喷喷,口沸目赤,“五鹿皇位,栾栾断分歧兄长相争!金银钱帛,兄长看着给点儿就好!”一顿,又尖着嗓子接道:“如果兄长瞧中了我府上哪位美姬,固然开口,栾栾拱手献上便是!”
五鹿浑同胥留留相约,不出一月,不管可否自隋乘风那处探得动静,皆会往葡山同其跟闻人战见面。
方同五鹿浑过了十几招的宋又谷立在村庙那班驳见旧的陶塑佛像前,单掌紧攥了折扇,另一手吃紧揉着眼,待感那砂砾不再打磨目珠,这方长纳口气,稍一启睑,清泪直下。
“方才……惊到你俩了。”五鹿浑面上无色,讪讪低声。
“之前梦行,我可全然不知所遭所受、所言所行;方才时候,我倒自发非常复苏。”
“兄长究竟瞧见了谁?”
脑海中一个接一个的动机,纷至沓来。五鹿浑来不及细辨四围情状,便感背上一阵钝痛,咣当一声,软剑终是脱手;其身子摇摆两回,两膝一屈,直挺挺跪在地上,抬掌一抚后背,回眸之际,眼神已是腐败,正见身后宋又谷捡了地上折扇,于两掌间倒登几个来回,轻声嗤道:“我说鹿兄,你这梦行症一发,差点儿取了你胞弟小命呐!”
黥面客身法不慢,工夫倒似有些保存,左闪右避,只守不攻。
五鹿老颤巍巍起了身,两手捧心,独自往角落踱了几步,缩身抬头,叹道:“好有一比,若本王号令一声,便有百儿八千的主子跃入水中,摩肩接肘的搭小我肉桥梯,助我渡江。如此便宜,本王何必还要耗时吃力的苦练水性?何况,你当现在的江湖,还是几十年前的模样?”
飒踏声有序,游龙动无招。浑是一派白虹切玉、紫气干星之相。
一言未尽,五鹿老已是扑将上去,硬把脑袋往五鹿浑怀里送,又捉了五鹿浑广袖,往口鼻处揩了些鼻涕吐沫,声泪俱下,“兄长!你想要啥?你想要的,只要栾栾有,全都送了给你;如果栾栾没有,便倾力抢了给你。五鹿皇家,也就只要我们兄弟俩,你只要肯留栾栾一条性命,弟弟我必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