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阒都里边的事,到底得听您的叮咛。”潘如贵说,“等过些日子,魏嫔娘娘得了子,太后便再不必忧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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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川说:“回禀皇上,葛叔是在等大内里的福公公。”
太后长叹:“你虽有罪,却也不是罪无可恕。”
咸德帝听到此处,似是自嘲,瞥了眼泥塑木雕般的潘如贵。
“人如果自感光阴未几,胆量也会大些。”齐太傅说,“他做了如许的天子,一辈子都在勉强责备。”
齐太傅用肘压着小几,抠了抠乱糟糟的头,说:“兰舟,胡涂!太后想不到么,那他们五年前要萧驰野干甚么?有萧驰野在手,萧既明岂敢轻举妄动。阒都八大营对上离北铁骑打不赢,那启东守备军呢?戚家没事理掺杂这一场吧,为着‘忠君’二字,戚竹音也要出兵拦住萧既明。”
纪纲把石子在指腹擦了擦灰,静了少顷,说:“不好说,时候太紧,来不及察看。”
沈泽川轻笑出声,他看着萧驰野,眼里都浸着笑,温声说:“你我皆是池鱼笼鸟。我有个好出息,你不也处在安乐乡?我了无牵挂,孑然安闲。二公子,你也行么?”
纪纲蹲门口磨着石头,说:“怒有八分是冲着他们去的,连纪雷也一道罚了,明显是恨久了。”
太后又说:“遵循哀家来看,这沈氏第八子一心改过,与那沈卫截然分歧,是个能够用的孩子。”
“你家中无人。”太后问,“要那祈福用的福油灯做甚么?”
潘如贵回声,缓缓退出门去。
沈泽川伏身叩了头,谢了龙恩。
咸德帝咳了几声,说:“你被软禁于昭罪寺,每月自有大内拨发吃穿用物。你如何会与小福子有了干系?”
“皇上垂爱,准罪臣在昭罪寺中面壁思过。皇上不但施以圣恩,还赐赉了饭食。只是近些日子,罪臣风寒缠身,和着暮年的旧疾一起,每日更加难以起家。”沈泽川说到此处,似是伤怀,“大内虽拨了饭食,却没有药物。葛叔在昭罪寺中当值已久,见罪臣不幸,便求了出宫采办的福公公,为罪臣向大内讨了些药。有了此次,罪臣托葛叔求一求福公公,为罪臣购置些福油灯。”
“这是沾了二公子的贵气。”沈泽川也看着他,谦逊地说,“若不是二公子脱手,我哪能出来呢?”
“这……”潘如贵看向太后。
咸德帝倦怠敛眸,说:“小福子现在已死,你可知他夙来与谁有过节?”
“是了。”齐太傅看向沈泽川,“你好好想一想,若小福子在我们动手前就是死的――那到底是谁动的手?”
“那你呢。”咸德帝表示纪纲,“你说,他常日里,有没有提过甚么?”
“罪臣自知罪恶滔天,在寺中为皇上和太后日夜灯祈,也在为中博茶石一战中的忠魂义士们日夜诵经。”沈泽川说得虔诚,又道,“罪臣在寺中种了些菜蔬,托葛叔鬻于早市,换得了几枚钱。罪臣病已如此,与其拿钱买药,不如换作福油灯。”
纪纲连连叩首,说:“不敢欺瞒皇上,那日集市,见着小人的人有很多,只要问一问,便知小人没有扯谎话。”
待人都分开后,咸德帝伏在床沿,将刚才喝下的药尽数呕了出来,他盖在手上的被已被拧得皱巴。屋内灯烛暗淡,咸德帝面色发青,已然是沉痾之态。
“擅骑射。”纪纲眯眼打量了一会儿,“就是没交过手,不知这小子力道如何。如果他五年前就已经能拉开彼苍大弓,现在只怕力量更甚。川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等闲与他比武。”
沈泽川不答,却不防那已经将近转过街角的人俄然勒马掉头,直直地对着他打马而来。
“所谓病来如山倒。”潘如贵说,“皇上也是焦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