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狠恶咳嗽起来,用帕子掩了口,抱怨道:“关窗吧!”
薛修卓默立斯须,说:“我与先生,也是同道中人。只可惜先生不信我,但我也要与先生说,沈泽川是抱恨残喘的余孽,贰心无外物,只为报仇而活。他行事狠辣,为人局促,与太子相差甚远,先生以教帝王之心去教他,无异于为虎作伥。即便来日他有所作为,也不会是良主。”
“大张旗鼓地查,就会打草惊蛇。”沈泽川把玩着茶杯,在苦味里考虑着,“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薛修易这步棋只要藏好了,我们就仍旧是打击的那一方。宫外事皆好说,但是宫内事,却要更加留意。他既然已经对皇上起了杀心,又有慕如风泉姐弟俩互助,对皇上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让人不得不防。”
薛修卓施礼,说:“先生如果忏悔,我随时恭候。”
这些出身青楼的门生对他施礼,薛修易把伞扔给身后的丫环,他把人挨个看了,丫环说:“这是你们能走的路吗?冲撞大爷,不知礼数!”
风雨劈面,薛修易打了个颤抖,抱动手臂快步分开了。
齐惠连与他观点相左,只把他当作弄机谋私的世家子,不肯再与他扳谈。
这女孩儿瞧薛修易一眼,没答话。那头的薛修卓恰好走近,挡了薛修易,笑说:“大哥才返来么?归院吧,雨大,别淋着了。”
他退出去,下帘走了。
那目光不害怕,也不惶恐,在被薛修易发明后,也没有立即让开,反倒看得薛修易忍不住先转过了头。
薛修卓也沉默下去,房间里只要雨声和纪纲砥砺的刮磨声。雨下大了,杏花掉得更狼籍,在泥水间铺就一片残粉。
薛修易走了几步,听着后边的门生们一齐施礼,喊薛修卓“先生”。他转头又看一眼,却瞥见刚才的阿谁女孩儿,正偏头看着他。
“非论薛修卓手里握的是真龙还是假龙,”萧驰野抵着骨扳指,盯着琉璃灯,“大周的天子都只能是李建恒。即便今后要立储君,那也得立李建恒的儿子。”
薛修卓搁下筷子,说:“先生受人歪曲,才会落得如此了局。太后在永宜年间把持朝政,导致大周朝纲倒置,赃官横行。咸德年间更是如此,花、潘狼狈为奸,在阒都,在八城,在全部大周兴风作浪,各地百姓苦不堪言。而后中博兵败,六州哀鸿遍野,饿殍载道。先生在昭罪寺里空度二十年,现在出来了,却已经落空了当年挥斥方遒的豪放豪气,连与海良宜一争高低的心也没有了吗?”
葛青青收到动静后一向忧心忡忡,但见沈泽川谈笑自如,不由心下稍松,也稳住了情感。
齐惠连回身,扶着窗,看那雨水敲打着杏花,沉默斯须,说:“二十五年前,我是想要与海良宜争个高低。我们同赴科考,他那般不起眼,我却连中三元。我少年对劲,不懂宦海迂回,受人构陷,被贬斥出都,自发无颜见渝州父老,便沉郁了几年。厥后海良宜汲引擢升,太子却没有拜他,而是把我从渝州迎回阒都,今后我便做了东宫太傅,兼任吏部尚书。海良宜这平生都败在齐惠连名下,可他是个君子,太子自刎时大家喊打,唯独他还存有挽回之心,就冲这一点,我不如他!我们之间没有凹凸,只要相惜。可叹彼苍无眼,我们是即便门路不异,也仍然不能同事的人。我受困二十五年,你说得不错,我现在已经没有再与他一争高低的心了。”
楼外细雨淅淅沥沥,四月有娇杏,院里的粉白都被雨打成了泥。齐惠连吃饱喝足,擦拭了嘴,起家看那院里的苦楚,说:“甭费那工夫,他纪纲犟得很,不吃就是不吃,你叫人备点馒头咸菜让他充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