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中又抽了一口雪茄，借着吐烟雾的行动叹了口气：“你有句话说的很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祖父在长毛乱时弃城逃命，这本该是掉脑袋的重罪，却被他通干系压了下来，这清廷的江山还能再有个多少年，怕是只要上天晓得，可谢家不必给他们爱新觉罗陪葬。”
刚清净了未几久，前院里便有小厮来传话了，请各府太太们一道过祠堂去，婉澜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碰到谢怀安，便惴惴不安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明太太这么着就记恨上秦夫人了，但她到底是个旁系的媳妇，再如何记恨也没体例将火当着秦夫人的面撒出来，只好借着这个由头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如何我看澜大蜜斯心不在焉的，莫非惦记取外头甚么人？”
谢道中拿了一支，在谢怀安的奉侍下点上，尝试着抽了一口：“哪来的？”
谢怀安没有让他们迷惑太久，很快便接了下去：“小辈里，怀昌由叔父举荐，被朝廷遴派为留洋门生，前去大不列颠与北爱尔兰结合王国粹习军事，只待来日学成，便返来报效故国；澜姐与扬州陈家岳阳知县陈复平大人的宗子陈暨许下姻契，陈暨善于岳阳，学成于日本帝国，才调横溢，现在正在都城供职，其人见地与志向皆是不凡，确为谢氏快婿。与他相谈，令怀安受益匪浅，先前一向安居镇江一隅，不知春秋魏晋，更不知世已剧变，其程度之深，不亚于昔年明末清初之乱世。”
这位太太是三府前头的太夫人亲身选的人，一个知府的女儿，吵嘴也算个封疆大吏，就是为了能压过老宅的秦夫人一头。明知府如何仕进，这明太太就如何治府，那端的是一个亲佞远贤。那句老话是如何说的？要瞧一小我是甚么斤两，只需瞧瞧她身边厚交就成了，明太太与镇江几个富户太太来往密切，本日里听戏，明日又开宴，所谈的话题也不过是相互吹嘘一番罢了，也许还会在背后里说说秦夫人的好话。
“我已经发过雷霆了，可你还是这么做了，”谢道中转回书案后坐下，指尖的雪茄不知往哪放，只好持续拿在手里：“可见是有不成不为的来由的。”
“如果在朝廷的某位大人面前，怀安的确不敢，可在自家祖宗的牌位前，怀安以满腔热诚之心，何花不敢言？父亲请稍待，儿子另有一句就说完了。”谢怀安没有转头，他挺直身子，扬起了头：“日前奉父亲大人之命为府中装电灯，亮如白天，摁之则明，比起烛火来不知好过多少，后辈不敢独享此福，特自作主张，在这祠堂中也安了一盏，万望没有惊扰祖宗之灵。”
谢道中的沉默大大增加了谢怀安的底气，他获得鼓励，又持续道：“谢氏祖居陈郡，后宦居镇江，遭受江山易主之剧变，为保镇江一隅而改居此地，现在江山又危，风雨如晦，若保镇江，必得以保全族为先。祖宗在上，谢氏百年从政，尽忠大清，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南明亡，其臣多遭搏斗，本日大清若亡于外族之手……”
谢怀安点了点头：“是的，父亲，我是筹算拿那电灯来摸索摸索您的态度的。”
“怀安！”谢道中终究出声打断了他：“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竟敢在祖宗面前说？”
他在晚间大宴以后被谢道中叫到了外书房，排闼的时候，谢道中正抽着一袋烟站在窗前等他，谢怀安见状，仓猝机警地取了一只铁盒来，内里端端方正盛着五根粗长的雪茄。
谢道中吃了一惊，立即昂首去看，这才看到了挂在房梁上的那盏宫灯。他本想发怒，可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在祭祖的严峻典礼上，生生又忍住了，只道了一句：“说完了？说完了就别迟误时候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