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就搂了宝玉,转头同宝钗道:“这天目睹着就冷得狠了,也不知你大姐姐在宫里可好,你娘上回送的方剂……”
入画只是笑,将黛玉迎进阁房,却见惜春支着腮坐在炕上,也不知想甚么呢,动也不动,只冲着黛玉笑了笑。黛玉也不觉得意,自坐到她劈面,侧脸瞧炕桌上摊着本书,不由笑道:“怎地想起昂扬了?”取过来看时,倒是本《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黛玉心下一怔,笑道:“这书倒是上那里寻出来的,实在难找。”平常女人家的屋子里可难见这等书。
惜春脸上神采更是暗然,只淡淡道:“能有甚么事,早就好了。”
黛玉垂了眼自坐了半晌,就先辞了出来要去看迎春。宝玉原说要同去,只是此时听到说他大姐姐,那里还记得别的。
惜春听了这话,脸上神采几变,双眸立时就浮了层水色,也不知想起甚么悲伤事来,不一会儿干脆就伏在桌上哭了起来。黛玉顿时不知所措,夙来只要她哭别人哄的,现在这是个甚么状况?
这般景象,黛玉也不便久坐,且她内心略有些设法,到底作不得准,只得将放心保养身子的话虚劝了两回,又叮咛了她奶娘,若她家女人有想吃的尽管来寻她的话。只瞧着迎春一付心若死灰的模样,想起昔日一处下棋论道的情分来,到底临起家时忍不住模梭两可地劝了句:“……存亡以外无大事,二姐姐且好好吃药,放心将养身子就是。”迎春面上半分不动,也不知听没听。
她这厢正在发恼呢,听得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到得身后,不由就蹙了眉侧脸去看,倒是小丫头眠云,手里拿的,不恰是她那绢子是甚么。
黛玉又瞧了她两眼,抿嘴一笑。
黛玉这下子搬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羞恼之下一掌拂开宝玉的手,嗔道:“甚么臭男人拿过的!我才不要。你自个找个地儿供着去。”又思及不但手串是外人的,连宝玉也是方进府,也不知梳洗没有,且他又有一宗癖好:凡是与人交好,就喜要人东西,连汗巾这些子私物都会换返来当宝。心下顿时讨厌不已,再未几言,只取了绢子出来抹罢了手,就往地下一抛,恨恨回身去了。
这一回连黛玉也撑不住笑了。前阵子她是瞧着润妍忽地文静了,整日里只一有工夫就拈着针不放。却本来还是为着顽儿。黛玉一起走一起道:“四mm才多大呢,你纵绣得比她好,又有甚么对劲的。”
凤姐、宝玉回府的次日,惜春也由奶娘带着往贾母跟前磕了头,仍回王夫人的院子居住。隔日探春病愈,也过来给贾母请了回安。因宝玉在家,遂都留在内书房里坐了坐方去。宝玉传闻宝钗正在王夫人那边,想着这一贯极忙,竟是久未见她了,就要畴昔瞧瞧。黛玉本不想去,只是想着现在两府里丧仪已毕,依礼总得去瞧瞧迎春的病才是,兼又受不得宝玉恳求,只得同去。
黛玉忍不住侧了脸又悄悄打量了迎春一回,只可惜迎春的眉眼仍俱藏在她长长的留海里,模糊晦晦怎地都瞧不逼真。黛玉不由就叹了口气。自她进屋迎春就是这付模样——倒真似走了魂般。只不知,收了她的魂的到底是鬼、还是人。
黛玉笑问道:“四mm人呢,但是怪我来探她得晚了?”
惜春与迎春的屋子间不过隔了探春的屋子,两步路的风景,守门的小丫头早瞧见了黛玉一行人,此时已弓背打起了帘子,惜春房里的大丫头叫入画的快步接了出来。
黛玉完整无语了。只是看惯了嘻嘻哈哈的惜春,现下却看着这么个小人儿愁眉苦脸地坐在这儿装深沉,实在是说不出的奇特,黛玉打量了她的面色一刻,到底叹了口气:这个小女人打自个儿进府时就已经在贾母跟前了,传闻因着她老子要修仙,长嫂体弱,是以尚在襁褓中就送到老太太身边代为照看。纵是厥后长嫂归天,但背面长兄贾珍续娶了尤氏,却也未将她接回家去,明显是有父有兄有依仗的大师女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寄住在别人家中,就是老太太的身份再重,到底这也不是自个儿家啊,想着更比自个儿不幸……平日想是年纪尚幼,不大觉查这些情面油滑,现在倒是那里去受了气,倒是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