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虽说为了父亲与本身的性命,一向尽力地想要窜改,却也恐过犹不及,反弄巧成拙,现在被王夫人一激之下,倒是一击直取王夫人的关键――她儿子将来的婚事,何如此究竟于她此时的境遇,实无什好处,旁人看来,真真只当她苦中作乐,起得个顽性罢了。黛玉也不在乎,将嬷嬷丫头们纷繁赶去理事,自坐在案边,瞧见晨间仓促收笔的信,想再提笔续上两字,却总无可写之事,遂丢了笔,封了信,嘱人交支出去。又去翻着才清算出来的册本赏玩,一时想起来,又昂首对一旁正清算的润妍与娴雅道:“今后这案上的书籍笔墨,你们与我细心看管了。凡是人来客至,或我不在屋内时,案上那些我未看完的书,未写完的字,均清算下去,别在案上留着。”润妍脆生生地应了,娴雅转转眼,问道:“女人,前年子我们在家做的花签,这会儿拿出来夹书岂不恰好?”黛玉想起旧事,笑道:“本还想做成套百花签呢,谁知做来做去,也只得了十二支,谨慎收了这好久,倒失了本意……即得了,就拿出来用罢。待来日百花再绽之时,我们再去做些来。”
黛玉由着雪雁为她理好了裙角,又往妆台前坐了理妆,叹道“现在我们身在客中,我为着外祖母,已是不能麻衣孝服,若再要我戴多少银饰,倒是不能得。我既如此,她们三个如果多过我去,反招人说嘴……”正说着,却想起另一事来:“外屋里现下有谁?”
黛玉略点了点头,“现在不比在家中,万事谨慎些,老是好的。”
只是他三人的难受是在明处,黛玉本身的难受却在暗处。
王嬷嬷素知黛玉的心机自幼就细,自夫人去后,愈发沉寂了,彼时瞧着已让民气酸。谁知现在进贾府不到一日,看着女人却似长了几岁的风景,□不放在脸上,事事反倒宽她们的心,懂事的更让人肉痛。是以她虽一定晓得黛玉如此行事的深意,但只要黛玉高兴,她又有甚么不承诺的呢。黛玉现在问她的意义,她自是忙不迭的点头。
一忽儿,听得外屋里人声模糊,半晌,春柳、月梅二人进了阁房。黛玉看了两人一眼,春柳神采倒还平常,月梅眉间却带着些忿色。黛玉只作不知,待她们行过礼,遂问道:“怎地不见紫鹃?”
春柳上来接了王嬷嬷手中的牙梳与黛玉剃头,回道:“才刚老太太房里的虎魄将她找了去,说是昨日将紫鹃派得急了,有些老太太房里的活儿没交代下呢,这会子要畴昔理理。”
黛玉听了,心中一动,她晨间去外祖母处时还好端端的,没事理说午间返来时,反而因没睡好而不适了,她一时强找的借口,怕是不能瞒过外祖母去。紫鹃这会子去,清算东西恐是其次罢……外祖母要问就问吧,虽说中午劝春柳时那几句话,不尽合符礼数,却也尽够风雅了,她才多大的人儿,能有这个气度,不错了……并且,外祖母若能帮着她敲打敲打那位二舅母,她倒也是乐见其成的。
二娘舅贾政,端方平和,边幅堂堂,观之可亲,言之可敬……真真看着是一个伟岸丈夫,谦谦君子。与王夫人共坐在榻上,一左一右,殷殷垂询,切切叮嘱,从外甥黛玉说到mm贾敏,又转到妹夫林如海身上,兄妹旧闻,连襟手札,海阔天空,夫唱妇随地,只说了近一个时候,不晓得的人,只道是他俩与林家来往几次,全不似十余年未曾得见的模样。这一通热烈,也算是宾主尽欢,只苦了宝玉、贾环与贾兰放学返来存候,即被贾政冷眼一瞪,挂在了墙上,不敢稍动。
三个丫头立时各各连项圈带锁地取了出来,交于王嬷嬷手中。黛玉在旁瞧着,想着当日几个丫头是自母亲手上接的赏,现在……强颜笑了笑,道,“算来这锁也有些日子了,这会子也恰好拿出去炸一炸……我也好久未曾赏你们甚么了,不若,就着这锁,再添上几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