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才将进门时王夫人唤得急,黛玉只去了披风,紫鹃不及与她添衣,又有外客在,不好冒昧,偏紫鹃又恐黛贵体弱,不经寒,只得暂取了条大红洒金缠枝纹的夹纱披帛过来,趁机与她拢上。宝钗见那披帛拢了黛玉一双削肩,仿佛竟有莳花朝节时与花枝披红的感受,配着那双螺髻上的珠钗金约,立时让黛玉凭添了几分人间繁华气象,风韵绰约间,另是一番精力。宝钗心道:正该如此,似方才那般虽自有一段婀娜身形,到底瞧着过分嬴弱娇怯,不似那体健长命之相。诸不知,那黛玉她本是世外仙姝孤单林,今不过,独在他乡为异客……
当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亏贾雨村保持告终,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甲戌侧批:大师尚义,情面多数是也。】略加孤单。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百口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阿姨等接了出来。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情面土物各种酬献了,百口俱厮见过,忙又治席拂尘。
黛玉孑然一身,于此等母慈子孝之时最显孤寂,是以在旁瞧着份外疏离,心深厌之。正无趣呢,宝玉打贾母身侧探过甚来,与她悄声道:“好mm,我阿谁貔貅也会吐水了,一会子你随我去看可好?”黛玉侧脸瞅了他一眼,到底心头一暖。
黛玉见他恼了,心下更不痛快,负气道:“我倒不晓得了,明显是个浊物,说了又不听;听又听不懂;懂了又不做;做又做不好;偏就只脾气大得很。你拦着他做什,莫是留着他气我么。”
寒昼日短,一时宝玉并贾环、贾兰也下了学,听得母亲们均在贾母处,也一并往这厢里来。与老太太、太太见过礼,又见过了客,贾兰就依着李纨,宝玉被老太太叫到身前搂了,贾环立在王夫人身后,薛姨娘少不得提及儿子来,又是一番家长里短。
黛玉心头一突,不想她与薛宝钗竟是在现下这般毫无筹办的环境下初识,一时七七八八的动机直往外冒:也不知本身的衣裳可合适,胭脂可还匀净……哎呀呀,女孩儿家,就算再过个几千年,这美人相见,仍直如那名将狭路相逢,冲天的锐气……咳咳,都化在了盈盈笑意,冷静秋波里……
“你错甚么,宝二爷财大气粗,来年自有满院好景送到你面前赏,那里还得胡想得起这盆花草来。草木尚且如此,更莫论一只茶宠了,又如何能当得起您操心吃力呢。”黛玉倒是得理不饶人,一侧身背着宝玉坐了,取过书遮了脸,再不睬他,宝玉还欲上前安慰,黛玉只又转个身,还是不睬。正闹呢,忽听小丫头唤道:“袭人姐姐来找宝二爷。”就见袭人走将出去,向宝玉道:“老爷找你呢……”说时拉了宝玉就走。宝玉听得他老/子找他,魂都吓掉了一半,再顾不得其他,一起就跟着去了。
“我做得胭脂不是极好的么。”
薛宝钗早在迎春四人进房时就已站起来含笑立在了一旁,现在听得她母亲唤她,忙离了三春处过来与黛玉见礼,见黛玉已颤微微一礼施将下去,忙伸手扶住,笑盈盈答了声:“林mm好。”
“哈~,你说的也只算得上是半件,虽说主张是你出的,但那淘制胭脂的可都是你房里的丫头,其他的呢?可另有么?”
“……”
――前章我有写宝玉到娘舅家到贺,正为王子腾升迁,不知有看官细看到此处否。
黛玉在看宝钗的工夫,宝钗也在打量黛玉。因不知要见客,黛玉本日穿得乃是件家常葱黄绣花窄袖褙子。宝钗先时远着未曾看得逼真,只当那花腔是织纹,待到黛美女到近前这才发觉,那褙子自肩而下,竟是整幅手绣的海棠花开图,有半开的胭脂红,有盛放的樱花粉,一簇簇,一朵朵,错落有致,真恰是“敬爱深红爱浅红”……偏又见黛玉低头施礼间,那如云绿鬓上还饰了枝西府海棠,宝钗一时恍忽,只感觉面前立着的人儿那里是刚从门外出去的,倒应似自漫天花雨中渐行而至才是。因离得近了,又觉着有一弯如檀似花的香气在鼻端绕得一绕,勾民气脾,待再要闻时,却又已化了开去,难寻踪迹……一时黛玉礼毕,立起家来,昂首与她一个照面,宝钗不由怔得一怔,内心只叹得了句:好一个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