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嫂子这回却带了件大动静来,乃是林家十一郎林熙磊为着来岁春闱已解缆入京,不日即到。黛玉听得欣喜不已,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伤感白云苍狗之际,又为昔日阿谁阿福高傲。想想又忙问其停宿安排,倒是往那位任翰林编修的大兄处下榻。黛玉心知自家虽是林族主宅,到底眼下并无端庄仆人在府,且阿福兄本是为了招考入京,甚么投贴拜师,应酬会友,等等等等,哪一处不需个熟行帮他着意办理。大兄又任翰林编修一职,恰是文人投住的好去处。是以黛玉也住了让阿福兄往本身家暂住的设法。只得叮嘱齐嫂子定要不时留意办理,也算她为阿福兄的春闱尽份心。
看来这薛阿姨的手腕与她姐姐的也差不离,且她家现下又是有求于贾府,贾府里老太太的声望最重,本身托养在老太太名下,想来这会子那些人大略是不会对她整出甚么妖娥子来,现在倒也无有近忧。……那等子不开眼的小人么,觉得王氏新来了亲戚,人多势众,又见府内排宴筵请,只当多有面子,少不得就作起脸子来了。幸亏贾母贾老太太年纪虽大了,心却仍跟明镜似的,倒也用不着本身操心,只本身别再是本来那付万事存在内心给本身受气的性子就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呵呵,她现在靠得这棵大树,可还是宝钗想靠靠不着的呢……
云莺笑道:“女人这风俗还没改呢,尽爱玩弄人……眼都眯得睁不开了,还惦记取恐吓人。”说着轻手重脚地掖好被角,放了账帘。哄了雪雁出了阁房,自歇下不提。
本日这礼送得就蹊跷。薛宝钗不爱花啊粉的,这算甚么来由?薛家上京来做甚么来的,不就是为得送宝钗侍选么。女子的“德容言工”,四德里“容”虽说排第二位,可只要摊上个“选”字,哪有不选个貌的,更不管这还是选得皇家用的人,莫非还会要个丑丫头做伴读不成?就连孔子也曾有云“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不管你宝钗再多仙颜,再多爱素净,这会子总该在这上面多费些心机才是,这宫花脂粉甚么的,恰是要紧用得时候,如何反往外送?
2、写文记:
黛玉又抿了口水,边躺上/床边轻声咕哝着道:“一会子下去将衣裳换了罢,那玫瑰酥的酥皮极爱掉渣的。只怕落在你裙褶子里没抖洁净呢……细心早晨招耗子咬你。”雪雁听得“耗子”两字,吓得小脸一白。
黛玉回过神来,听他提雅士,不由噗嗤一声笑将出来,“雅士?这可奇了,我日日只听你说女孩儿才是极清极贵的,如何本日这般夸起个臭男人来了?”
如许的事虽未几,却禁不住时不时总会有那起子小人来挑事儿,丫头们见很多了,也都不将这当多大点子事了。好歹还在这府里呆着,既然不是自个家里,少不得该忍耐的还是得忍耐,听得黛玉这般说,只当息事宁人,也就搁了开去。待奉侍黛玉通了头发,饮了茯苓奶/子,也各自下去清算漱洗。
宝玉秦钟二人随便起坐说话。【甲戌侧批:淡淡写来。】那宝玉只一见了秦钟的品德出众,心中便有所失,痴了半日,本身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现在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爱我为甚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豪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高贵,【甲戌双行夹批:这一句不是宝玉本意中语,倒是古今向来膏粱纨绔之意。】可知斑斓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繁华’二字,不料遭我苛虐了!”【甲戌双行夹批:一段痴情,翻“贤贤易色”一句筋斗,使而后朋友中无复再敢假谈道义,虚论情常。蒙侧批:此是作者一大宣泄处。】秦钟自见了宝玉描述出众,举止不浮,【甲戌双行夹批:“不浮”二字妙,秦卿目中所取正在此。】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甲戌双行夹批:这二句是贬,不是奖。此八字遮饰过多少魑魅纨绮秦卿目中所鄙者。】秦钟心中亦自思道:“公然这宝玉怨不得人宠嬖他。可爱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代,可知‘贫富’二字限人,亦人间之大不快事。”【甲戌双行夹批:“贫富”二字中,失却多少豪杰朋友!蒙侧批:老是作者大宣泄处,借此以伸多少不乐。】二人一样的胡思乱想。【甲戌双行夹批:作者又欲瞒过世人。】忽又【甲戌双行夹批:二字写小儿得神。】宝玉问他读甚么书。【甲戌双行夹批:宝玉问读书,亦想不到之大奇事。】秦钟见问,便因实而答。【甲戌双行夹批:四字普天下朋友来看。】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密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