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王夫人回了院里,跟凤姐抱怨道:“甚么东西!上回就撺掇老太太去市道上买炭,她也不想想,甚么好东西能在市道上寻着?弄了个灰头土脸,到了还是我们脸上欠都雅。明天不知哪根筋发作了,好好的提及这些来,现在可好,老太太发话了,让早备货进京!那庄子里人一年忙到头都是偶然有节的,哪是她一句话的事儿?折腾很多少人不安生!就为了显她能!”凤姐听里头还牵涉了贾母,便不便开口,只好扯开了话头道:“上回桃花雪,传闻只要大嫂子院子里一个病的也没有,她甚么都想在前头,也有些好处。”王夫人嘲笑道:“就这么一遭,还抽冷子让我们给和生道好大一场买卖呐。现在不晓得又要打甚么主张了!”正说着,外头道老太太有请太太,王夫民气知是要说提早让庄头送年用柴炭进京的事,内心更加气闷,到底也不能不去,略坐了坐平平气便带着凤姐往贾母处去。
草田庄上,许嬷嬷与蕴秋墨雨商讨了一下,让人唤了闫钧和彭巧过来,提及李纨起初的安排,现在看来不如提早。几人想起昨日夜里的北风,道也该是时候了。这日午间,作坊里的人就得了动静,庄上有些多余的棉花布料售卖,还是老模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可按价折工。这开了太阳虽和缓了,早间的那股子冻人劲可没敢忘,听了这动静都跑去看个究竟。早晨巧娘子回了家,跟孙大宝合计起来,道:“都是弹好的棉绒,棉胎一斤合五十五文,棉绒都打成卷了,一斤合五十文,现在镇上最次一点的灰棉也要四十文,明天这么一冷,只怕这个价都不敷。”孙大宝便道:“这主家让出来的东西,哪有贵的。看看老白头家修的那屋子,用的都是好料子,都合不到八十工。现在就算我们家的屋子最寒伧些。”巧娘子晓得他一向惦记这事,便道:“我们家要动就得大动了,通共就这么点地,如果要拆了这屋子,一时可住到那里去?不如等来岁买块地再盖,这回翻了屋顶补了墙,总等撑过这一年。”孙大宝听了也晓得是这个理,便点头不语。巧娘子又道:“大师子的人懂的比我们多,现在庄头院子修了那样古怪的屋子不说,我听秋嫂子几个提及,连带着她们住的屋子都重新拾掇了一遍,加厚了墙,翻了瓦,还加了烟道。都是往和缓里清算。我看啊,我们本年,都做一身厚袄子,一身稍薄些的。被子也加两床。”孙大宝点头道:“刚修了南炕,没有被子可分不开睡,孩子们都大了,一个炕上睡着怕挤着小的几个。”挠挠头道,“只是……咱的钱够吗?”巧娘子从床头捧出个藤匣子来,孙大宝看了那分量,内心有些发灰,巧娘子轻笑道:“你还真是不上心,瞎急不是。你算算,你跟大牛小二一天一百一十文,我跟小三小四一天也有一百三四十,多的时候超越一百五十文,再算算都连着做多少天活了?除了咱家里收荞麦种麦子那阵我歇了几天工,余下的但是一天没歇过。”孙大宝利诱道:“那钱都在这儿了?我虽没算过那些,看你这个分量,实在没多少。”巧娘子拉长了话音笑道:“分量是没多少……”手里翻开了匣子,从里头取出个荷包来,递给孙大宝道:“你看看这个可不是没甚么分量!”孙大宝接过来取出来一看,是两个银锭子,巧娘子悄声道:“是许管事给我换的,我想着这个简便些,也好保藏。”孙大宝脸上已乐开了花,那里想到还能摸到银子,这一下子就有十两,忙道:“这个收好了,今后给大牛他们娶媳妇使。”又感慨道,“我们都挣上银子了!”巧娘子道:“我们种地的时候,手里都是粮食,去换钱就亏一层,拿了钱再买东西又亏一层,一年到头能剩下个甚么。本年有了这作坊,你跟二子他们也得了活儿干,一日日都是实打实的钱,天然大分歧了。别说你了,我也跟做梦似的。”孙大宝感喟道:“本年起初,老憋屈那贼老头子还跟我说让小三小四去大户人产业下人呢,说两年租子加一起,我们家恐怕连口粮都不剩了。气得我当时就想揍他,虽则他是美意,唉!”巧娘子也红了眼眶,又笑道:“不说那些了,现在没事了!来岁买地盖屋子也该够的。”指着匣子里几串钱道,“这里头是还没数的,成贯的在底下陶罐里,还怕不敷买棉花的?”孙大宝笑道:“够了够了,这下我就放心了,你现在不得闲,干脆连布也买了。”巧娘子感喟道:“也不晓得是甚么人家,这么一个行事,倒像是亏着来补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