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惜春急仓促回到本身房里,见尤氏正问服侍她的婆子们话,上前行了礼,尤氏见她衣裳也还丰富,神采也不差,方放下心来,道:“这没入冬就冷成如许,上回你这里还冻病了人的,我也不放心,再过来看看,现在看来倒好。”惜春已脱下了披风,靠着火盆子坐了,笑道:“入画彩屏她们胆量小得要命,一丁点冷就忙着给我加衣裳。”又赶着让人把李纨给她新做的衣裳拿出来献宝,道:“嫂子看看这个,大嫂子新给我做的,可都雅?老祖宗都说好呢。”尤氏见那大氅毛料轻暖,缂丝的面子上大朵粉紫玉兰,热烈贵气,便赞道:“好光鲜衣裳,你这么点子小人,就用如许料子,不过穿个一两年罢了。可见大嫂子比我这亲嫂子还疼你呢,我可没这般风雅。”惜春听她逗趣,咯咯笑起来,尤氏又道:“如何传闻你还要跟大嫂子做甚么买卖?你哥哥让我来问问你,但是月钱银子不敷花?”惜春笑道:“我要银子有甚用处?不过是找个由子多去大嫂子那边耍子罢了。今后等我的红利攒太多了,就开个点心铺子专门做点心我吃。”尤氏听她童言童语非常可乐,待看过她入冬的东西都安妥,方放心出来,又去寻凤姐说些家务事。
迎春并不是笨人,真蠢钝者如何能得棋道三昧?这忍耐费事恰是洞悉局面后所选之路,只是她毕竟年纪小,阅事少,又没个长辈说些古话与她听,也没个知心的*嬷嬷把这大宅门的事体掰开了揉碎了与她看,天然不晓得面前这“定局”的不稳妥处。这回听了李纨一说,只觉棋盘被猛拂了一袖,寻不得个动手处了。李纨也不再多说,由她深思。好半晌,迎春方抬了头问李纨道:“大嫂子,那我该当如何?我、我不过是……还是……我又能如何……即使……也是没法。”李纨点点头道:“我便是看你要一起往那歧途上去了,本日才与你说这些话。你既善弈,岂不闻‘穷则变、变则通、公例久’?如何世事未明,倒先把本身下成了死局?此人生一世,你能用能依凭能教唆的,说到底,不过是你‘本身’罢了。这才是最大的活路!如果生而由他,苦乐不沾,那是草木。若你公然真是心中无求,随缘逐流了无挂碍,如许的日子也使得。你明显心中有所求,有所望,想着离苦得乐,又如何装出个草木性子来?不时到处,刻苦的不还是本身?”迎春听了这话,反倒静了下来,很久火线对李纨施礼道:“迎春多谢嫂子!”李纨心知她已想通此中关隘,只是“靠天靠地不如靠本身”这话说来豪气,行来倒是修身修心并进的难事,那里能一时说得清了,便扶了她道:“你能想通就好,倒无需谢我。心动境生,你改了心天然会有所行,天道也天然会有所指引。一人一起,都是要本身走出来的,但行莫惧。”迎春经李纨一席话早把本身本来考虑稳妥的日子打个稀烂,倒也无所惧了。若照着之前的忍耐让步,到了退无可退之时连个回旋之处也无――世人既已风俗了你“费事”,天然也懒得看管你的“费事”,本身又只会“谦让”这一个本领,既无他救亦无自救,只能受着了。这便是把命交到了旁人手里,这如何能够?
闲话时易过,因尤氏来看她小姑子了,黛玉也感觉有些倦乏,俩人便先结伴归去了。李纨已听素云从司棋那边探听来的话,就把迎春留了下来,另换了茶生果子,碧月几个就去外间呆着打趣,只李纨与迎春二人在里间对坐。迎春情思剔透,晓得李纨要问方才的事,哪晓得李纨都已清楚了。李纨略一思忖,开口问迎春道:“二mm,你不需疑虑,我只问你一个,你到底想要过甚么样的日子呢?”迎春如何也没想到李纨这么开口的,这话却如一记闷棍劈在头上,她实在是没想过本身要过甚么样的日子。如许的爹娘如许的出身,本身又是如许的性子,还敢有甚么“想头”?好一通踌躇,方悄悄叹了口气道:“嫂子,我只想清平悄悄地过日子。”李纨见迎春半日才说出这么句,不由忆及本身,收敛了心机,缓缓道:“你才几岁,竟说出如许话来!”迎春淡淡一笑,却不言语。李纨叹了口气,微浅笑道:“我也不与你说些大事理,只这么说吧。你既已有了想过的日子,你可有甚么依凭?”迎春抬眼不解:“依凭?”李纨感喟点头道:“对,恰是依凭。”又看迎春一眼,“恐怕你未曾想过吧。”迎春愣愣点头。李纨嘲笑一声,道:“你未想过,只因你觉得‘平静’日子并不需求甚么依凭吧?”迎春又一愣,细想了想,竟好似真是如此。李纨见她神情,晓得本身猜的无错,方缓了口气,点点她额头叹道:“好胡涂的丫头!”迎春被她拿指头一戳,不知怎的有些眼眶发酸,便低了头去,耳里听了李纨道:“大老爷不是会顾念后代的人,大太太也没那闲心机花到你身上去,老太太本来对大房就淡,你还是大房的庶出女,姨娘去的早,也没个娘家可依托,恰好本身还是个嘴笨心实的木头性子,几头几处都讨不得好卖不得乖。幸亏生在我们如许的家里,高低体统总还是有的,现在在老太太跟前养着,只要本身费事些,过个平静日子老是能够的。这么一算,倒是安耽费事这四个字,可保平静安然。我说的可对?”迎春听这话真如从本身嘴里说出来的普通,只是论及父母的话却不是本身能说的,到底还是缓缓点头。李纨又道:“如果你嫁了人呢?受了委曲你有何法可用?如果大老爷大太太明儿要你搬归去了,你能够如何?如果老太太、太太嫌面前人多闹腾,不想养在身边了,你可又如何?我们府里现在景况如何你可清楚?这般面子的日子能再有一百年?……此类各种,你可想过?”迎春已听得目瞪口呆,只嚅嗫着点头。李纨轻笑着将茶碗往她跟前推了推,接着道:“你可当我恐吓你?胭脂水粉换了采买的,所燃香片也不是便宜的了,林mm娘亲在家时屋里多少丫头,大女人时又是多少?碧粳米和胭脂稻现在几人能用?”迎春已入迷考虑,李纨停了问句,感喟道:“我只举这一例,你也可看清了,你现在只当是‘无所依凭’以是才只能勉强责备地求个‘平静’。实在是你这类‘平静’日子所需的依凭并很多。这所谓的平静日子,都靠的旁人,本身只行一个让步忍耐,实在岌岌可危。只消随便一块基石动了,你便连个翻身的机遇也无,还说甚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