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一天热似一天,朝野高低新奇事不竭,更增谈资。先是说都城北边又新开了技师府,为了与南边的相别,称作北师府。世人不免猜想这大动兵戈的起因,就又提及几年前出海远航的船队要返来了,先头派了人来送信,这动静传来不久就有了那北师府的事情,说不得二者有甚么干系。又有人出来辟谣,道是那年远航的船队早在海上沉了,底子无人生还。传说里的大船队是几个番国的商队,以讹传讹说成是本来返航的本朝船队。既如此,那北师府天然跟这些扯不上干系了。这里还没说出个究竟,又传来别致事,道是南边本年进贡荔枝,拿大船运了栽在盆里的荔枝树来的,这但是真真的事儿了,沿途都有人见着的。却又有人出来讲,那底子不是甚么荔枝树,是血竭木,专门为了宫里炼秘药用的。凡此各种,一天一个说法,长幼人等传得不亦乐乎。
贾政往外走着,刚好见着贾环从一边畴昔,步实施止毫无大师模样,内心气闷,故意叫住他呵叱几句,何如此时也偶然绪,冷哼一声只当作没见着,顾自往外头去了。这边贾环不晓得是逃过了一劫,直着往前蹦,一个拐弯处,恰好两个小丫头从另一头出来,迎头撞上,一声惊呼,一个小丫头便摔在了一旁,另一个从速去扶她。贾环捂着脑门,跳脚骂道:“都眼瞎了吗?!走路乱闯人!”那倒地的小丫头揉着肩膀,听贾环骂人,心下委曲便要抹泪儿。贾环见不过是两个小丫头,偏又不说话,越加上火,指着俩人道:“你们是哪个院子的!敢撞三爷我,我叫人撵了你们信不信!”另一个小丫头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也不管那倒地的丫头了,起了身低着头道:“三爷好没有事理,好好的我们走着路,三爷就撞上来了。我们还没说三爷的不是呢,三爷倒先告起状来,还要撵人。我们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三爷倒是撵一个尝尝?且我们身上还领着差事,鸳鸯姐姐叮咛我们寻宝二爷去,老太太寻宝二爷吃荔枝呢。被三爷这么一搅和,别担搁了我们的差使,到时候算在谁账上好!”贾环见她嘴利,又抬出贾母跟宝玉来,抬出贾母来犹可,偏又提及宝玉,另起一火,呵叱道:“你少他娘给我扯臊!宝二爷是爷,我也是爷,你寻宝二爷去,撞了我环三爷就有理了?!”那小丫头听了这话,缓慢抬眼扫了贾环一眼,闷了声道:“我们不晓得甚么一样不一样的话儿,我们只晓得宝二爷是太太养的住在老太太院子里的,环三爷您住哪儿呢?”说了这话,趁着贾环愣神,从速扶起了摔在地上的小丫头,俩人紧着拐弯跑了。贾环被那句话刺得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来那里另有人影。故意找人问罪,边上几个做活的媳妇婆子从开端就一副装聋作哑的模样,心下大恨。正要开声骂人,却见前头凤姐带着平儿并张材家的等一众管事娘子一行十数人正往这儿走,从速一溜烟往另一头去了。平儿眼尖,便对凤姐道:“恰仿佛是环三爷?如何仿佛气哼哼的,见着我们还跑了。”凤姐撇撇嘴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理他做甚么!”边上做活的媳妇婆子里原有筹算凤姐要问时好上前回话露个脸的,听了凤姐与平儿两句话,内心天然另是一番主张。
晚间贾政早早到了周姨娘的屋里,背面跟着的小丫头从提着的食盒里端出一盘荔枝来,捂在冰里半日,还冒着冷气。周姨娘看了笑道:“我也算是有福分的了,竟能见着新奇的荔枝,只是这么一来,本来筹办的茶恐怕就分歧适了,却也不晓得配甚么茶合适呢。”贾政笑着拈了一颗递给她道:“你先尝尝这滋味,再说茶的事,反副本日还早。”周姨娘笑着接过了,细细看了回道:“红绡紫襦白玉肌,本日可看看白乐天所言之真伪了。”笑着剥了那荔枝壳,撕去层膜,又细看一回整颗晶莹剔透,才轻启丹唇咬了一口,细细嚼了咽下,眯了眼笑道:“怪道薛洪度要说绛实丰肌不成忘了!”贾政见她可贵暴露如此娇态,笑着从她手里取过那吃剩的半颗荔枝放进了嘴里。周姨娘“呀”了一声,忙掩了嘴往两边看了,见小丫头们早退了出去,才回过甚来悄悄瞪贾政一眼。贾政见她面色微红,倒是畅快笑了两声。周姨娘又替贾政剥了颗荔枝递给他,笑道:“这般妙物,我倒替老爷可惜。”贾政便问:“如何可惜?”周姨娘道:“荔枝如美人,白玉薄拢妖色映,十八闽娘裂紫绡。老爷也要得个娇俏解语的二八才子奉侍才好。”贾政眯了眼笑道:“好啊,竟这般打趣起老爷来!还当你这些年稳妥了,却还是这般不饶人的。”周姨娘便捂了脸道:“哎呀,都说有醉槟榔的,或者妾是醉了荔枝也未可知呢。”两人相视又笑起来。可叹赵姨娘听了贾环一布告状,正故意在贾政面前滴两滴泪鸣个不平,倒是干等了大半夜。闲坐到厥后反倒悄悄担忧起是不是本身克日里又有甚么言行惹了贾政不快,好不轻易躺下了,满脑筋展转假想隔日如何奉迎贾政的事,一时也顾不得贾环的委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