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快步打了一个来回,凤姐见她出去,嗔着道:“忙忙叨叨的,正要寻你说话,转眼人都不见了。”平儿洗了手上来服侍,嘴里道:“不是进屋就同奶奶说了,先前碧月她们给我块香肥皂,我嫌那香气太浓些,恰好送出去做情面。”凤姐道:“甚么大事了,你打发个小丫头送去不成,还本身跑一趟。今儿那桃子,你看……”话未说完,贾琏从外头出去,凤姐便收了声,转头问贾琏道:“二爷返来了,早间太太还问,不晓得本年南边的租子如何着。”贾琏刚想解衣裳的手就一顿,平儿打了水出去,给贾琏请了安,又对凤姐道:“奶奶,我昨儿点数,如何屋里那箱子浅了很多,少了好几匹缎子绸儿。”凤姐正要说话,就听贾琏道:“不消给我上茶了,我返来就是同你说一声,晚餐不返来吃,老爷叫我陪客呢。”凤姐承诺了,贾琏便出了门往外去了。平儿让小丫头出去把水端了出去,才又问凤姐道:“方才奶奶要说甚么桃子的事儿?”凤姐笑着看她:“倒是我要问问你呢,如何好好的就少了东西,莫不是遭了贼了!”平儿道:“摆布屋里就这么些人,我是没记取谁拿了这些,或者找个彼苍大老爷来断断才好呢。”凤姐拧她道:“趁早别给我弄鬼,如何二爷听了你问这个,就跟鬼追着似的跑了?”平儿嘲笑道:“那奶奶得问问二爷呢,我们这里凡是奶奶做衣裳赏人的都是记了数的,如何现在好好的就缺了几匹,还不晓得便宜了谁去。”凤姐逗她道:“你这是说是你二爷拿的了?莫不是拿去给你这小蹄子做私房衣裳穿了!”平儿见凤姐未曾气恼,心下不解,嘴里却不让道:“呸!甚么褴褛东西,扔地上我走过都不带低头瞧它的!”凤姐见她着恼,忙又扯过来哄她道:“我的好平女人,我逗你呢,可别活力了。是你二爷前日里拿去赏主子了,事儿多,我给混忘了,倒教你担忧。”平儿顿脚道:“我可生甚么气呢!摆布都是奶奶的东西,奶奶记得数就成了,我们做主子的担哪门子心!”凤姐忙道:“你不提这个我倒没细想,现在想来莫不是又有甚么混账事儿瞒着我呢,不可,转头我得好好问问。”平儿急道:“罢,罢!好好的,我不过白问一句,到时候我们那胡涂爷在奶奶这里讨不得好,就要赖在我身上,说我教唆是非了,奶奶就饶了我吧!”凤姐笑道:“那平女人是不活力了?”平儿苦笑道:“我生甚么气,可不甚么都是奶奶说的。”凤姐这才放过了她。
宝玉在一旁听了皱眉道:“俗,俗,俗不成耐。便如美人没得着个好名儿,倒负了这般滋味。”黛玉偏疼跟他拧着,便道:“如何就俗了,这叫毛桃也好仙桃也好,这桃儿的滋味总还是如许。倒是没甚么滋味还偏取个夺人耳目的名字,盛名之下实在不符才叫做俗呢!因名废实,可见你恰是个俗人。”探春在一旁帮腔道:“二哥哥偏是如此,这不过一个桃子,难不成还得叫做袭人、晴雯、碧痕、麝月才叫不俗?”一句话说得世人都笑,跟着宝玉服侍的恰是袭人,这下红了脸道:“女人们偏疼拿我们讽刺!”探春拉了宝钗嘻嘻笑道:“谁让你们跟了这么个主子呢。”贾母听这头热烈,便道:“你们争甚么呢,这桃子还没个像样的名儿,整好你们给取一个来。”宝玉巴不得这一句,立时起了身,嘴里不断,从“桃之夭夭”说到“客岁本日此门中”,从“桃腮”“桃靥”说到“桃花粉”“桃花妆”;黛玉听了半日,皱了眉对迎春道:“二姐姐,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屋里歇会子再来。宝哥哥这半日还没把桃花说完,要比及结桃子、长桃子,再到桃子熟了,还不晓获得甚么时候去呢。”探春在一旁听了噗嗤笑出声来,宝玉讪讪地住了嘴,拿眼睛直给黛玉使眼色。黛玉只当没瞧见,又笑着对贾母道:“老祖宗,刚大嫂子说了,这桃子经了霜到这会儿才气得这个味儿呢,且那一山子桃树竟只要这一棵如许,可见也是得了灵气的。不如就叫做灵霜桃吧。它又这般苦涩,奶名儿就叫霜儿蜜。”贾母听了爱得不可,搂了黛玉笑道:“我的心肝哎,你如何就这般可儿疼,给桃子取个名儿连奶名儿都出来了,偏还听着这般有理风趣。”宝玉亦忙夸奖不已,那样儿竟比本身得了赞还欢畅些。宝钗在一旁见了,也只抿嘴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