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弱时,却见黛玉与三春远远来了,李纨正在帘下与贾兰喝茶,笑道:“你们这是一起晒琴棋书画来的吧。”几人到了院子,看李纨院子里晾得满满铛铛,华服斑斓皮货料子,尽是不识得的东西,惜春笑道:“我说吧,本日来大嫂子院子里看看,挑挑有甚么喜好的,恰是时候。”迎春莞尔,黛玉指着惜春道:“没见过打劫打得这么光亮正大的。”惜春一扬眉毛,道:“明人不做暗事!”世人笑倒。李纨下了台阶:“我本是来让你们进屋的,四mm既这么说,你们要不怕热,便在院子里挑挑得了。”迎春挽住李纨,笑道:“嫂子,我们虽是一起来的,我倒是良民呢。我还是出来喝茶吧。”黛玉与探春亦笑着进屋,惜春带着入画最掉队来,跺着脚道:“哪有如许的,打劫打得这般冷僻!”李纨也笑:“真苦了我们这个小劫道儿的了,素云,把前次那纨扇取来。”一会儿素云捧了个盒子来,李纨翻开了,从里头取出四柄纨扇,一色素白底,上头并无花色纹绣,扇柄都是象牙镂雕的,笑道:“你们各自挑一把吧。”迎春见那扇子是象牙骨的,便有些游移,李纨道:“你们且挑了尝尝,莫要被个扇柄欺了去,跟扇面比,可不算甚么。”这话说得世人猎奇,便一人一把挑了细看,拿到手里轻扇时,只觉柔风如丝自生凉意,都爱不释手起来。李纨对惜春道:“你看我这办理可还使得?”惜春笑嘻嘻抱了那扇子在怀,一手点剩下几人,道:“你们都得念着我的好,这可不都是靠我?”大师不由得又笑一回,又都起家谢李纨。探春问这扇子的名字,李纨道:“就叫做‘团霜扇’。”探春道:“好风趣的名儿。”李纨摇摇手里的扇子,道:“我这把叫‘清风引’,就得了这么几把,幸亏够数。”惜春笑道:“大嫂子,今后如有不敷数的东西,你只奉告我便罢了,却也不消难堪的。”
晚间,常嬷嬷与素云清算完东西,抬着一个篾里藤箱出去,李纨道:“如何你们本身抬着,不叫个婆子?”常嬷嬷揭开了箱子,对李纨道:“还是少些人惦记吧。奶奶看看,这是本日吴家送来的,也没个礼单,我当是走亲戚的土产或药材。刚看了倒把我跟素云吓一跳。”李纨看时,里头是几匹衣料,常嬷嬷道:“灯下看不甚清楚,是几匹香云纱,有挑丝云遮月的,另有描金水纹的,另有竹布和蕉布,都极邃密,那竹布另有藕荷色各处小方胜的,难为它如何染出这个色彩来。”李纨道:“这也太破钞了!”素云道:“我只看得奇怪,幸亏常嬷嬷都认得,我看本日舅奶奶穿的也像这个,只是没这么邃密。”李纨倒迟疑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倒不晓得能回人家甚么。”常嬷嬷看了她一眼道:“听奶奶刚才说的,恐怕回礼太重了倒显生分,反倒凉了人家的心。”李纨听了几次点头,内心悄悄拿了主张。
黛玉和三春见李纨来客了,便不好多呆,都辞了出去,只惜春好生遗憾本觉得能够再蹭一顿饭的。那妇人见了李纨便要施礼,李纨从速起家拦住她,道:“我们还没论清楚辈分,如何敢乱受你的礼?”那妇人愣了愣,笑得满面东风,道:“大女人真有姑太太遗风。”李纨听了晓得这妇人恐怕是见过本身娘亲的,内心更加靠近起来,也不计算她的称呼了。那妇人谢了坐,接着道:“我夫家姓吴,与先太太虽是同宗,倒是旁得不能再旁的旁枝了。若真论起辈分来,恐怕要查上几摞族谱才行。当年我产业家的科考不顺还不肯断念,家里景况实在是让人羞于开口,我得了家里白叟提点,厚着脸皮求到了姑太太那边,姑太太以‘侄媳’视我。不但与了我川资家用,还花了老半天时候听我叨咕家里那点子事,临走时另与了我一包书,只说带给我产业家的。”说到这里,红了眼眶,略静了静,方接着说道:“我当家的知我作为,本是怨我失了他读书人的时令,待我说了前后原委,取了那书来看,呆坐了一宿,第二日却与我作礼,倒唬了我一跳。厥后他方说,姑太太与他的都是古医书,他屡试不第,恐怕是命里没那科星,却又打小只会读书,不晓得还能有甚么前程。姑太太的意义便是‘不为良相,可为良医’。现在这么些年畴昔了,托姑太太的福,他倒是在医道上走得甚是顺畅。这两年在都城也开了买卖,本年气候古怪,我与他到京里是为了伏日里施暑汤药饵的事,这才得机遇来拜见奶奶。”李纨传闻他们要施暑汤药饵,再看这妇人一身打扮,更觉靠近,便问道:“不知你家买卖的名号?”吴氏道:“叫做和生道。”素云上了茶果后一向在旁服侍,听了这话不由昂首看了吴氏一眼,内心暗道人不成貌相。这和生道是数得着的大药房,传闻铺子各处着花,药材天然是好的,更有成药一道,非其他药房能比。现在听来,这浑身高低不见绫罗绸缎的妇人,竟是偌大买卖的主子,那里见一丝贩子气?便自说自话将功绩归在血缘上――公然是与先太太同宗的,那气度都与旁人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