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有些不安的高岳摆摆手，表示道：“没甚么，高兄弟你坐。我这些最私密的内心话，多少年都没有对人说过，明天一下子全倒了出来，内心敞亮很多，也好，不再那么堵得慌的。”
韩雍手足无措，半天说不出话来，呆了半晌刚想站起，腹内又是饥声长鸣，直窘得面红耳赤，神情慌乱。
说着，韩雍常日里那石雕木刻般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继而终究失声痛哭起来。
“娘从怀里取出热乎乎的窝头给我吃。回身就去打水洗衣了。我瞥见娘的脚走在冻的梆硬的空中上，边走边直吸气，我问她疼不疼，她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不疼，我就信赖了。”
高岳说着，便探身为韩雍斟满了一杯酒。
“抑或，韩兄实在不屑于高某？若然，也可坦诚相告，高某毫不留难。”
高岳只道他不会笑，却没想他也能纵声畅怀，看模样是完整放松了下来。
韩雍话匣子不开则已，一开则不成清算。他满腹苦衷，或心伤，或沉重，或愤激，都沉寂心底，像那暗潮涌动的火山内部，翻滚沸腾，直炙烤的心头刺痛难耐。
他支着额头，沉默半晌，又叹口气道：“是韩某失态了，倒让高兄弟见笑。”
“半夜里我起来解手，瞥见娘还缩着身子在那洗衣服。我问她如何还不来睡觉，她说快了，快了，雍儿最乖，先去睡好不好。”
“当日曾言，欲请韩兄同谋一醉。男儿岂可失期？这些小菜，乃是托个老卒，在校场外的酒馆内叫来，韩兄不要嫌弃鄙陋。”
四盘家常小炒，分量充沛，肉红菜绿，香气扑鼻，围摆在一盘浓油赤酱的红烧河鲤边。
高岳笑吟吟地从食盒内不紧不慢的端出了五盘菜，两壶酒，在木几上摆好，又拖过一把椅子，在韩雍劈面大喇喇的坐下。
高岳心内惨淡，又想起了寄父，不由得唏嘘不已。他站起家，来到韩雍身前，慎重的躬身道：“韩兄！是小弟的不是，触到了你悲伤处，小弟至心给你赔罪了。”
“高兄弟，你这屋中，点着两只蜡烛，便也够了。为何一下子点了八根大烛，把个屋子照得白天也似？”
韩雍一则本也是开阔端方的男人，二则当下已是饿的够呛，因而也不屑再惺惺作态，毫不客气，筷落如雨，长饮鲸吸，直吃的满头是汗。
听他已不再松散呆板地称呼本身高司马，高岳笑着应道，赶紧劝酒夹菜。
火光烛影下，韩雍肥胖的面上阴晴不定。他摸了摸唇上一字浓髭，沉默半晌，叹道：“高兄弟磊落萧洒，韩某倒显得委琐吝啬起来。自是不该，还望高兄弟勿要见怪。”
“我一见娘，就怪她又返来的迟，害我饿了半天。娘一下把我搂在怀里，大哭不止，我却不晓得她哭甚么，只晓得本身饿得慌。”
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不一会，氛围已是和谐的很。
韩雍一向举着酒盅，却没有饮下，只望着屋内腾跃扭动的烛火，双目也变得迷蒙漂渺起来。
“到得下午，娘才返来，两脚穿戴薄弱的草鞋，脚底都磨得淌血。她背了一大捆衣物，笑眯眯地，说从城里揽到了大活计，但主家催得紧，要连夜洗出来。”
高岳一下揭开了上面的盒盖，一阵浓烈的诱人香气，顿时从韩雍的鼻孔抢先恐后地钻入心脾，是饭菜和美酒的香气。
“这也奇了。”韩雍被高岳弄得实在是一头雾水，却又猎奇不已，当下干脆坐着不动，看他究竟弄出甚么花腔。
“我自小在边塞长大。鲜卑儿和汉家子，两边都不带我玩耍，有的还劈面骂我是。骂我是杂种。我当然气不过，上前厮打，呵呵，成果可想而知，一小我哪能打得过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