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仓促喝掉最后一口麦片,想起西泽也许还没吃早餐,又折返去卤汁锅里拾起两只蛋。
宝来从花圃里返来,闻声这话,俄然咯咯地笑起来。
餐厅正对花圃,共同修女们弥撒的声音,餐厅里餐匙瓷盘滴儿当啷响,恰是热烈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是礼拜六,平常这个钟点宾舍里只剩下这群修女。
整张桌子都温馨下来。
他仿佛也发觉到,转头来,也一笑,指指餐厅,让她先去吃东西。
世人问她笑甚么。
一群人又叽叽喳喳群情起来,两张长餐桌,话题倒开了三个,殖民式英文、广东话与印度语混在一起,听起来像兵戈。她想起有次国文课教员说“三个广东女孩发言,能抵得过一百个本地门生”,还真的挺贴切。
她立即会心,冲露西感激浅笑,将房门钥匙交给露西。
宝来讲,“瞧,她刚才从外头急仓促跑进屋里来,脸就是这个番茄色,拉着我跟我说,‘外头有个美国人,站在花坛前不出声,穿黑礼服,比她爸爸书房油画上的许拉斯还标致。’洗完澡以后又跟我说,‘爱情真好,如果能在结婚前爱情一回就好了。’”
几个马来亚的女孩小声说,“我们平时在马来亚也常常穿,来了南中国,发明只要广东老妈子才穿袴子。”
一辆红色沃克斯豪尔开上来,在法国嬷嬷批示下停进车库里。
淮真低头揣摩,返来时该当在中环阛阓挑一块好的衣料送给露西。
她低头一看,大腿上斑斑的红痕, 顿时有点无地自容。恐怕给露西闻到屋里的味,将门紧掩上, 寻出一条淡蓝牛仔裤与长袖衬衫换上,又缓慢自门缝闪身钻出来。
宝珠说,“表姐在美国报社上班,她最讨厌美国人。美国人自来熟,熟谙你没几天就搂着你乱开打趣。”
宝珠低头看一眼,俄然猎奇,“哎,May穿的是甚么?”
雅德林大声打断她,“为甚么别人非得在早餐桌上宣布?光是被瑞柏截在山道上,就够有些人妒忌的了,保不齐又提及这件事,还会被人当夸耀。”
很多人那种看情敌的警戒眼神立即松弛下来。
车一开出去,露西周便在楼梯上锐声催促:“季密斯,早餐吃这么长时候,是要叫人等你到几时?”
宝来取了片吐司,“宝珠刚才从花圃里返来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笑起来,“他同时约会七八个女孩,我也要跟他一样吗?”
本地女孩们打趣说,“一看就是美国车,英国人可不兴这类色彩。”这老牌帝国还是是殖民地女孩们的最爱。
她对雅德林感激一笑。
雅德林立即岔开话题,隔着半张桌子问她,“昨晚在图书馆呆到很晚?”
再靠近一听,都对花圃里的陌生白种人有点摸不着脑筋。
一众中国女孩子都感觉怪怪的,“从没见过女人穿袴子。”
“英国人还是美国人?”近东来的女孩子问。
女孩儿们都笑起来:“宝珠想爱情了!”
看外头太阳恰好, 想起明天要去浅水湾, 仓促洗了个澡,套上一件印了降落伞的淡粉薄呢短裙出门。露西在露台给夙起沐浴的女孩烧热水, 转头一看她露在外头乌黑两条腿, 一把拉住她, 嘘声说, “归去换条长裤。”
两人前脚还没出花圃,背面声音又响起来。
见露西仍在门外给她扼守着, 便谨慎的问,“我明天……”
“我吓了一跳,觉得英国人来抓人。细心一想,才想起这里是香港,不是租界,对中国人坏的倒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因而我就跟他说‘你好,早上好’,他在跟花王发言,转头来,‘嗯,早上好’,哗,口音是美国的,神态跟美国人又是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