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外头太阳恰好, 想起明天要去浅水湾, 仓促洗了个澡,套上一件印了降落伞的淡粉薄呢短裙出门。露西在露台给夙起沐浴的女孩烧热水, 转头一看她露在外头乌黑两条腿, 一把拉住她, 嘘声说, “归去换条长裤。”
“同她说了甚么?”很多女孩子们都放下餐匙。
有人立即说,“我觉得你真和瑞柏何约会去了。”
淮真往窗外望去,看了他好半天,设想不出许拉斯长甚么样。见宝珠盛牛奶,也舀了两勺麦片问嬷嬷要热牛奶,取了碟炒蛋,和宝珠一起在桌子最绝顶坐下来吃。
餐厅正对花圃,共同修女们弥撒的声音,餐厅里餐匙瓷盘滴儿当啷响,恰是热烈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是礼拜六,平常这个钟点宾舍里只剩下这群修女。
雅德林大声打断她,“为甚么别人非得在早餐桌上宣布?光是被瑞柏截在山道上,就够有些人妒忌的了,保不齐又提及这件事,还会被人当夸耀。”
一群人又叽叽喳喳群情起来,两张长餐桌,话题倒开了三个,殖民式英文、广东话与印度语混在一起,听起来像兵戈。她想起有次国文课教员说“三个广东女孩发言,能抵得过一百个本地门生”,还真的挺贴切。
宝来讲,“瞧,她刚才从外头急仓促跑进屋里来,脸就是这个番茄色,拉着我跟我说,‘外头有个美国人,站在花坛前不出声,穿黑礼服,比她爸爸书房油画上的许拉斯还标致。’洗完澡以后又跟我说,‘爱情真好,如果能在结婚前爱情一回就好了。’”
仓促下楼梯时,从客堂往花圃探头一望,瞥见花圃里同花王谈天的玄色高个,不由舒心一笑。
两人前脚还没出花圃,背面声音又响起来。
宝来取了片吐司,“宝珠刚才从花圃里返来可不是这么说的。”
宝珠气得端起麦片碗从她中间走开,离得远远地,又叫嬷嬷给她盛了碗牛奶。
她听闻,瞪他一眼,转头和人道别。
一辆红色沃克斯豪尔开上来,在法国嬷嬷批示下停进车库里。
很多人那种看情敌的警戒眼神立即松弛下来。
她揉揉眼, 困顿的起床来。奶油色的台灯亮了一晚, 照着窗户外头透亮的海。房里只剩她一人,西泽不见了人, 拖鞋、浴巾整齐拾在门边。若不是浓厚的石楠味提示她昨晚确有其事, 不然她恍然还觉得只是在春季里发了个梦。
整张桌子都温馨下来。
车一开出去,露西周便在楼梯上锐声催促:“季密斯,早餐吃这么长时候,是要叫人等你到几时?”
她站起来后退几步,解释说,“就是袴子,工装袴。美国西部工人多,李维斯发明给他们穿的,耐磨,也不消洗。三藩市时髦了很多年,本年风行到东边去,平常美国人也爱穿。”
宝珠小声说了句甚么。
她立即会心,冲露西感激浅笑,将房门钥匙交给露西。
桌上沉默了一阵。
露西给她眨眨眼, “趁女孩都出去玩了, 我替你送去洗。快些下去用饭, 有人等你。”
她想起露西周特地为她打圆场,嗯了一声。
她低头一看,大腿上斑斑的红痕, 顿时有点无地自容。恐怕给露西闻到屋里的味,将门紧掩上, 寻出一条淡蓝牛仔裤与长袖衬衫换上,又缓慢自门缝闪身钻出来。
宝珠低头看一眼,俄然猎奇,“哎,May穿的是甚么?”
宝来从花圃里返来,闻声这话,俄然咯咯地笑起来。
宝珠俄然涨红脸,小声呵叱姐姐闭嘴。
宝来问,“……那是她先生?”
雅德林笑了,“美国人甚么神态你也能看出来?”
食堂正对花圃,花圃在山崖边上,往下能见到海,花王打理得太好,花圃的花枝繁叶茂开起来,海与都会一起从视野里消逝,只能瞥见湛蓝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