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回脑袋,在晨光里一溜烟穿过走廊。
雅德林笑了,“美国人甚么神态你也能看出来?”
她低头一看,大腿上斑斑的红痕, 顿时有点无地自容。恐怕给露西闻到屋里的味,将门紧掩上, 寻出一条淡蓝牛仔裤与长袖衬衫换上,又缓慢自门缝闪身钻出来。
宝珠俄然涨红脸,小声呵叱姐姐闭嘴。
雅德林立即岔开话题,隔着半张桌子问她,“昨晚在图书馆呆到很晚?”
车一开出去,露西周便在楼梯上锐声催促:“季密斯,早餐吃这么长时候,是要叫人等你到几时?”
统统人都猎奇,叫她站起家转一圈。
有人立即说,“我觉得你真和瑞柏何约会去了。”
餐厅正对花圃,共同修女们弥撒的声音,餐厅里餐匙瓷盘滴儿当啷响,恰是热烈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是礼拜六,平常这个钟点宾舍里只剩下这群修女。
食堂正对花圃,花圃在山崖边上,往下能见到海,花王打理得太好,花圃的花枝繁叶茂开起来,海与都会一起从视野里消逝,只能瞥见湛蓝的天。
宝珠小声说了句甚么。
整张桌子都温馨下来。
桌上沉默了一阵。
宝来取了片吐司,“宝珠刚才从花圃里返来可不是这么说的。”
有高年级生笑着说,“提及美国人,我总还觉得都像大提琴课的托雷先生一样,矮胖秃顶,大红的酒糟鼻头。谁晓得竟然这么年青……真是吓人一大跳,是不是?”
一辆红色沃克斯豪尔开上来,在法国嬷嬷批示下停进车库里。
看外头太阳恰好, 想起明天要去浅水湾, 仓促洗了个澡,套上一件印了降落伞的淡粉薄呢短裙出门。露西在露台给夙起沐浴的女孩烧热水, 转头一看她露在外头乌黑两条腿, 一把拉住她, 嘘声说, “归去换条长裤。”
一群人又叽叽喳喳群情起来,两张长餐桌,话题倒开了三个,殖民式英文、广东话与印度语混在一起,听起来像兵戈。她想起有次国文课教员说“三个广东女孩发言,能抵得过一百个本地门生”,还真的挺贴切。
露西给她眨眨眼, “趁女孩都出去玩了, 我替你送去洗。快些下去用饭, 有人等你。”
她想起露西周特地为她打圆场,嗯了一声。
吵吵嚷嚷的食堂顿时鸦雀无声。
她对雅德林感激一笑。
淮真往窗外望去,看了他好半天,设想不出许拉斯长甚么样。见宝珠盛牛奶,也舀了两勺麦片问嬷嬷要热牛奶,取了碟炒蛋,和宝珠一起在桌子最绝顶坐下来吃。
她揉揉眼, 困顿的起床来。奶油色的台灯亮了一晚, 照着窗户外头透亮的海。房里只剩她一人,西泽不见了人, 拖鞋、浴巾整齐拾在门边。若不是浓厚的石楠味提示她昨晚确有其事, 不然她恍然还觉得只是在春季里发了个梦。
几个马来亚的女孩小声说,“我们平时在马来亚也常常穿,来了南中国,发明只要广东老妈子才穿袴子。”
有人又想起那条被嫌弃的袴子,可贵歌颂道,“倒比穿丝袜便利的多,不轻易破。”
很多人那种看情敌的警戒眼神立即松弛下来。
宝来从花圃里返来,闻声这话,俄然咯咯地笑起来。
淮真低头揣摩,返来时该当在中环阛阓挑一块好的衣料送给露西。
她听闻,瞪他一眼,转头和人道别。
见露西仍在门外给她扼守着, 便谨慎的问,“我明天……”
仓促下楼梯时,从客堂往花圃探头一望,瞥见花圃里同花王谈天的玄色高个,不由舒心一笑。
世人问她笑甚么。
“我吓了一跳,觉得英国人来抓人。细心一想,才想起这里是香港,不是租界,对中国人坏的倒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因而我就跟他说‘你好,早上好’,他在跟花王发言,转头来,‘嗯,早上好’,哗,口音是美国的,神态跟美国人又是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