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们都笑起来:“宝珠想爱情了!”
她站起来后退几步,解释说,“就是袴子,工装袴。美国西部工人多,李维斯发明给他们穿的,耐磨,也不消洗。三藩市时髦了很多年,本年风行到东边去,平常美国人也爱穿。”
露西说,“是呀。说接她去浅水湾,天没亮就来等着了。”
她缩回脑袋,在晨光里一溜烟穿过走廊。
第二天是闹钟将她唤醒的。烟台产的马蹄表在宿舍楼走廊绝顶绝望的响, 这是最后一道用饭铃。露西笃笃笃地来捶她门,声音锋利又焦急:“哎哟我的女人,睡到几时了都?”
餐厅正对花圃,共同修女们弥撒的声音,餐厅里餐匙瓷盘滴儿当啷响,恰是热烈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是礼拜六,平常这个钟点宾舍里只剩下这群修女。
宝来问,“……那是她先生?”
“我吓了一跳,觉得英国人来抓人。细心一想,才想起这里是香港,不是租界,对中国人坏的倒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因而我就跟他说‘你好,早上好’,他在跟花王发言,转头来,‘嗯,早上好’,哗,口音是美国的,神态跟美国人又是两样。”
她听闻,瞪他一眼,转头和人道别。
宝珠俄然涨红脸,小声呵叱姐姐闭嘴。
一群人又叽叽喳喳群情起来,两张长餐桌,话题倒开了三个,殖民式英文、广东话与印度语混在一起,听起来像兵戈。她想起有次国文课教员说“三个广东女孩发言,能抵得过一百个本地门生”,还真的挺贴切。
宝珠小声说了句甚么。
她说,“牛仔裤。袴子。”
车一开出去,露西周便在楼梯上锐声催促:“季密斯,早餐吃这么长时候,是要叫人等你到几时?”
世人来了兴趣,叫她接着说。
本地女孩们打趣说,“一看就是美国车,英国人可不兴这类色彩。”这老牌帝国还是是殖民地女孩们的最爱。
她笑起来,“他同时约会七八个女孩,我也要跟他一样吗?”
统统人都猎奇,叫她站起家转一圈。
她低头一看,大腿上斑斑的红痕, 顿时有点无地自容。恐怕给露西闻到屋里的味,将门紧掩上, 寻出一条淡蓝牛仔裤与长袖衬衫换上,又缓慢自门缝闪身钻出来。
一辆红色沃克斯豪尔开上来,在法国嬷嬷批示下停进车库里。
吵吵嚷嚷的食堂顿时鸦雀无声。
“英国人还是美国人?”近东来的女孩子问。
雅德林笑了,“美国人甚么神态你也能看出来?”
她对雅德林感激一笑。
两人前脚还没出花圃,背面声音又响起来。
一转头,西泽站在门廊上,大略是想奉告她车来了。见她穿长袖长裤,笑一笑,英文问她,“穿这么多?”
几个马来亚的女孩小声说,“我们平时在马来亚也常常穿,来了南中国,发明只要广东老妈子才穿袴子。”
有人又想起那条被嫌弃的袴子,可贵歌颂道,“倒比穿丝袜便利的多,不轻易破。”
雅德林立即岔开话题,隔着半张桌子问她,“昨晚在图书馆呆到很晚?”
有高年级生笑着说,“提及美国人,我总还觉得都像大提琴课的托雷先生一样,矮胖秃顶,大红的酒糟鼻头。谁晓得竟然这么年青……真是吓人一大跳,是不是?”
见露西仍在门外给她扼守着, 便谨慎的问,“我明天……”
她想起露西周特地为她打圆场,嗯了一声。
整张桌子都温馨下来。
他仿佛也发觉到,转头来,也一笑,指指餐厅,让她先去吃东西。
宝来讲,“瞧,她刚才从外头急仓促跑进屋里来,脸就是这个番茄色,拉着我跟我说,‘外头有个美国人,站在花坛前不出声,穿黑礼服,比她爸爸书房油画上的许拉斯还标致。’洗完澡以后又跟我说,‘爱情真好,如果能在结婚前爱情一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