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德林笑了,“美国人甚么神态你也能看出来?”
宝来问,“……那是她先生?”
她对雅德林感激一笑。
几个马来亚的女孩小声说,“我们平时在马来亚也常常穿,来了南中国,发明只要广东老妈子才穿袴子。”
“英国人还是美国人?”近东来的女孩子问。
宝珠小声说了句甚么。
宝来从花圃里返来,闻声这话,俄然咯咯地笑起来。
她想起露西周特地为她打圆场,嗯了一声。
她笑起来,“他同时约会七八个女孩,我也要跟他一样吗?”
她缩回脑袋,在晨光里一溜烟穿过走廊。
雅德林立即岔开话题,隔着半张桌子问她,“昨晚在图书馆呆到很晚?”
女孩儿们都笑起来:“宝珠想爱情了!”
一辆红色沃克斯豪尔开上来,在法国嬷嬷批示下停进车库里。
第二天是闹钟将她唤醒的。烟台产的马蹄表在宿舍楼走廊绝顶绝望的响, 这是最后一道用饭铃。露西笃笃笃地来捶她门,声音锋利又焦急:“哎哟我的女人,睡到几时了都?”
“美国人。我刚才出门同他说过两句话,听出口音。”宝珠是上海来的,在上海念过美国粹校。
统统人都猎奇,叫她站起家转一圈。
宝来讲,“瞧,她刚才从外头急仓促跑进屋里来,脸就是这个番茄色,拉着我跟我说,‘外头有个美国人,站在花坛前不出声,穿黑礼服,比她爸爸书房油画上的许拉斯还标致。’洗完澡以后又跟我说,‘爱情真好,如果能在结婚前爱情一回就好了。’”
宝来取了片吐司,“宝珠刚才从花圃里返来可不是这么说的。”
宝珠低头看一眼,俄然猎奇,“哎,May穿的是甚么?”
她仓促喝掉最后一口麦片,想起西泽也许还没吃早餐,又折返去卤汁锅里拾起两只蛋。
见露西仍在门外给她扼守着, 便谨慎的问,“我明天……”
“我吓了一跳,觉得英国人来抓人。细心一想,才想起这里是香港,不是租界,对中国人坏的倒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因而我就跟他说‘你好,早上好’,他在跟花王发言,转头来,‘嗯,早上好’,哗,口音是美国的,神态跟美国人又是两样。”
越靠近,年青女孩子们叽叽呱呱的笑闹声越清脆。
看外头太阳恰好, 想起明天要去浅水湾, 仓促洗了个澡,套上一件印了降落伞的淡粉薄呢短裙出门。露西在露台给夙起沐浴的女孩烧热水, 转头一看她露在外头乌黑两条腿, 一把拉住她, 嘘声说, “归去换条长裤。”
两人前脚还没出花圃,背面声音又响起来。
车一开出去,露西周便在楼梯上锐声催促:“季密斯,早餐吃这么长时候,是要叫人等你到几时?”
宝珠气得端起麦片碗从她中间走开,离得远远地,又叫嬷嬷给她盛了碗牛奶。
再靠近一听,都对花圃里的陌生白种人有点摸不着脑筋。
整张桌子都温馨下来。
仓促下楼梯时,从客堂往花圃探头一望,瞥见花圃里同花王谈天的玄色高个,不由舒心一笑。
露西给她眨眨眼, “趁女孩都出去玩了, 我替你送去洗。快些下去用饭, 有人等你。”
很多人那种看情敌的警戒眼神立即松弛下来。
一众中国女孩子都感觉怪怪的,“从没见过女人穿袴子。”
有人立即说,“我觉得你真和瑞柏何约会去了。”
一群人又叽叽喳喳群情起来,两张长餐桌,话题倒开了三个,殖民式英文、广东话与印度语混在一起,听起来像兵戈。她想起有次国文课教员说“三个广东女孩发言,能抵得过一百个本地门生”,还真的挺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