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转头,朝淮真招招手,“上来一起吃早餐,不是说饿了吗?”
顿了顿,她又从珐琅碗里抬开端来,说,“季姨,要不,您将我买返来吧?”
“就是、就是浅显同窗罢了!”
“浅显同窗?见浅显同窗,用得着大朝晨起来洗头?”
云霞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怎的,竟也感觉那惯常吃到腻味的肉包明天格外好吃。
“嫁汉嫁汉,穿衣用饭。你们女人,这辈子嫁人,不过图个一箪食,一壶浆。别的还图甚么?”
“是几十年的说法了。我跟你这么多年,也不图别的甚么。但咱闺女,毫不能在这唐人街里窝窝囊囊的过,得出人头地的走出去。”罗文道,“那等我们搬出唐人街,搬到杰克逊广场的电梯公寓里头,街坊领居都是白人,和他们又甚么不一样?”
季云霞揉了揉生疼的耳朵,视野在罗文与淮真之间满腹猜疑的游移,“我……我们家雇得起仆人了?”
真的很香。
云霞仓猝应了一声:“就来就来!”说罢抬头,咕噜咕噜地豪饮热牛奶。
淮真喝了口温热鲜甜的牛奶,缓缓眨眨眼,“没甚么事,就问一问嘛。”
洗衣铺两层两进。临街的楼用作店铺,门口摆着一只桃木制的柜台,柜台上放着一只算盘;柜台后的橱窗里吊挂着一列洗熨安妥的白衬衫,洁净靓丽,像洗衣铺的招牌似的。除此以外,划一干净,并无杂物。晨风穿堂而过,夹带些许番笕味。屋子背面是个不算大的天井,两栋砖瓦楼之间结着六七排麻绳,上面齐划一整的吊挂着晾晒衣物。天井里种着一棵杨桃树,看上去有些年事了,枝叶富强,郁郁葱葱,将前面那楼窗户几近掩蔽。杨桃树下摆着一只竹椅,夏天坐椅子上面乘凉必然非常舒畅。
“你也别恋慕她们家。我们……”
淮真不由得喉头一动。
淮真靠窗而坐,一偏头,看到劈面尚未开门的杂货楼屋檐下立着两三名与云霞年纪相称的少女,皆是一色当下最时髦的三七分电烫过耳短发,白衬衫与牛仔长裤,外套一件呢大衣。
季罗文一把扯过阿福手里的抹布,“别擦了,你又不是干木工的,木头屑子都让你擦掉一层。”
淮真还未及走进天井,一个身型精瘦,皮肤乌黑的中年男人端着两只蒸腾着热气的竹屉大步流星穿进屋里。一见淮真,“唷”一声,咧嘴笑出一口白到发亮的牙齿,“来,快快快快,上楼来吃包子,白菜肉馅的――云霞!去厨房拿四副碗筷上楼来,从速的。”
“去吉里街啊,明天吉里影院放映wild life,夜场比平时便宜一分钱。”
阿福恨的吭哧一声,“那种东洋寇,即便家里干内阁,姓裕仁,也配不上咱女儿。”
阿福俄然问她:“去那里?”
季罗文一口热牛奶几乎喷出来。
淮真不住点头:说得太好了!就恨没法空出两只手来为阿福拍巴巴掌。
“你不是还和他一齐看过电影?”
阿福不则声,脱手给世人碗里一一夹一只包子。淮真再也忍不住,捧着比快比她脸还大的包子啃了两大口。白菜肉馅鲜而不腻,外头面皮混着汤汁,满嘴流香。
“……”
围着四方桌顺次落座,她终究忍不住,“妈妈不是回籍探亲么,如何将亲戚一块探过来了?”
云霞将毛巾搭在头上,瞅瞅门外的淮真,又望了望径直排闼往院子去的母亲,大声问道:“那她呢?”
罗文瞪他一眼:“你懂甚么?”
阿福道:“这美利坚的东西甚么都好,就吃的永久被咱甩在背面。”
云霞有些语塞,立在原地,动了动脚,脸涨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