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金庸作品集（简体新版） > 第11章 碧血剑(11)
木桑这天一胜一负，棋局既终，对承志道：“本日教你一招轻身工夫，虽只一招，你用心去练，可也够你毕生受用。细心瞧着。”话刚说毕，也不见他弯腿作势，俄然满身拔起，已窜到了大树之巅，一个倒翻筋斗，又站在他面前。承志看得目瞪口呆，拍掌喝采。木桑当下把这招“攀云乘龙”的轻身工夫教了他，虽只一招，但是此中腰腿劲力，步法眼神，皆有无不偶奥。承志用心学习，一时却也不易体味。
这一天，两端巨猿攀到峰西峭壁上采摘果子，这峭壁一面较斜，尚可攀附，另一面却如一大堵平墙，无处可容手足。双猿摘果玩耍，小乖俄然出错，从树上跌落，直向峭壁一面溜下。这峭壁离地四十多丈，一掉下去自是粉身碎骨。大恐吓得魂飞魄散，赶到山壁上看时，见小乖幸喜并未掉下，两条长臂攀在山壁上一个洞里。这洞窟年深月久，本有山泥封住，小乖掉下来时在山壁上乱抓乱爬，刚好抓破封泥，手指勾住洞窟。但身子挂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去，甚为狼狈。
那两枚暗器长约二寸八分，打成举头吐舌的蛇形，蛇舌尖端分红双叉，每叉都有一个倒刺。蛇身乌黑，积满了青苔秽土。木桑拿起来细细察看，用小刀挑去蛇身各处污泥，那蛇形锥垂垂光辉生光，竟是黄金所铸。木桑道：“怪不得一件小暗器有这么沉，本来是金子打的。使这暗器的人好豪阔，一脱手就是一两多金子。”
木桑与穆人清都赞承志迩来功力大进，实在鼓励了几句。承志非常欢畅，用金创药敷上双猿伤口，又采些果子、栗子给它们吃了。
大威没法可施，飞奔下山，来讨救兵。承志正在练剑，见它浑身给波折刺得斑斑血迹，神态错愕，不住腾跃，吱吱乱叫，知小乖必然出事，忙号召哑巴，一起跟大威出去。大威指着峭壁，乱跳乱叫。袁承志和哑巴奔近看时，见到小乖吊在半空。
木桑做了个木牌，牌上画了人形，叫哑巴举了木牌奔驰。木桑喊道：“天宗、肩贞、玉枕！”承志三颗棋子收回，打中了天宗、玉枕两穴，肩贞穴却打偏了。木桑又喊：“关元、神封、中庭。”哑巴一边跑，一边把木牌乱晃。承志展开轻身工夫，追逐上去，手刚挥动，木桑已叫了起来：“关元穴没中。”正要再喊，忽听得承志大声惊叫，抢上去拉住哑巴手臂，向后力扯。
呼喝声中，穆人清也奔了出来，见袁承志力斗两兽，手掌所到，巨猿总痛得呵呵大呼，心下欣喜：“这孩子不枉了我一番心血。”
穆人清见承志掌法尽可制得住两端牲口，要再看他剑法，奔出来取出长剑，叫道：“接剑！”将剑掷向空中。
穆人清道：“谁不晓得你‘千变万劫’，花腔百出！”木桑笑道：“‘千变万劫’是指老道棋艺天下无双，跟武功决计沾不上边，千万不成混为一谈。只因你自居一派宗师，事事讲究冠冕堂皇、风采气度，于轻功暗器不肯多下工夫，才让老道能在这两门上出出风头。如许罢，你让承志每天跟我下两盘棋，我让他三子。我赢了，那就是陪师伯消遣，算他的孝心。如果他博得一局，我就教他一招轻功，连赢两局，轻功以外再教一招暗器。我们下棋讲究博采，那便是采头了。你说这么着公不公允？”
袁承志跪了下去。木桑纵身而起，双手乱摇，说道：“我不收门徒。他要我教工夫，得凭本领来赢。”穆人清道：“这小娃儿甚么事能博得了你？”
两端巨猿吃了苦头，不敢逼近，只窜来跳去，伺隙进扑。
这天已是初冬，承志上午练了拳剑，下午和木桑在树下对弈。这时他棋力早已高出木桑一先，但是木桑好胜，每次还是要让他平局先行，那更加胜少败多了。即使“千变万劫”，变来变去，也仍不免落败。败得越多，传授武功的次数也越密。幸亏他棋艺上窜改有限，武学却极博识，输棋虽多，尽有层出不穷的招数来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