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金庸作品集（简体新版） > 第217章 连城诀(15)
只听戚芳道：“空心菜别在这里玩，跟妈妈回房去。”那女孩道：“这里好玩，空心菜要看蚂蚁。”戚芳道：“不，明天内里有好人，要捉小孩子。空心菜还是回房里去罢。”那女孩道：“甚么好人？捉小孩子做甚么？”戚芳站起家来，拉着女儿的手，道：“缧绁里逃脱了两个很凶很凶的好人。爸爸去捉好人去啦。好人到了这里，就捉空心菜去。空心菜听妈妈的话，回房去玩。妈给你做个布娃娃，好不好？”那女孩却甚固执，道：“不要布娃娃。空心菜帮爸爸捉好人。”
丁典渐渐合上眼睛，呼吸越来越弱，但口唇微动，还在说话。狄云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模糊听到他在说：“那第十一个字……”但随即没声音了。狄云的耳朵上感到已无呼气，伸手到他胸口摸去，只觉一颗心也已停止了跳动。
记得卜垣到师父家来投书那一次，师妹烧了菜接待客人，有鸡有鱼，也有一大碗空心菜。那一晚，卜垣和师父喝着酒，议论着两湖武林中的近事，他怔怔的听着，偶然中和戚芳的目光相对，只见她夹了一筷空心菜，放在嘴边，却不送入嘴里。她用红红的柔嫩的嘴唇，悄悄触着那几条空心菜，目光中尽是笑意。她不是在吃菜，而是在吻那几条菜。当时候，狄云只晓得：“师妹在笑我是空心菜。”
只听得戚芳又叫了几声“空心菜，空心菜！”狄云心旌摆荡，深思：“她这么叫我，情深意真，决然不假。再说，如果她要我性命，我就死在她部下便了。”心中一酸，俄然间起了自暴自弃的动机，第二次举步又欲出去。
这几年来，贰心底模糊存着个希冀，总盼俄然有一天会发见，师妹实在并没嫁给万圭，沈城那番话本来都是扯谎。他这个动机向来没敢对丁典提及，只深深藏在心底，偶然半夜梦回，证明了本身的妄图，俄然会欢乐得跳了起来。但是这时候，他终究亲目睹到、亲耳听到，有一个小女孩在叫她“妈妈”。
狄云在江陵城中疾走。他晓得这般抱着丁典的尸身，既跑不快，又随时随刻会给人发见。但他宁肯重行受逮入狱，宁肯身受酷刑，宁肯立遭处决，却决不肯丢弃丁大哥。
狄云大奇，还怕他是诈死，不敢放开双手，跟着感觉本身胸口的疼痛已止，又见周圻口中流血不止，他迷怅惘惘的松开手，站起家来，只见两截断剑插在周圻腹中，只要剑柄和剑尖暴露在外。再低头看本身胸口时，见外衫破了寸许一道口儿，暴露玄色的内衣。他瞧瞧周圻身上的两截断剑，再瞧瞧本身衣衫上的裂口，俄然间觉悟，本来，是贴身穿戴的乌蚕衣救了本身性命，更是以而杀了仇敌。
狄云早知丁典性命难保，但现在才真正体味到这位数年来情若骨肉的义兄终究舍己而去。他跪在丁典身边，冒死往他口中吹气，心中不住许愿：“老天爷，老天爷，你让丁大哥再活转来，我宁肯再回到监狱当中，永久不再出来。我宁肯不去报仇，宁肯平生一世受万门弟子欺负摧辱，老天爷，你……你千万得让丁大哥活转来……”
他听到那清脆和顺的声音在叫：“空心菜，空心菜，你在那边？”
当他伶仃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欢畅也好，活力也好，狄云老是感到说不出的欢乐。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小子，偶然那傻头傻脑的神情惹得戚芳很活力，但几声“空心菜，空心菜”一叫，常常两小我都咧开嘴笑了。
现下呼唤着“空心菜”的，明显是师妹戚芳的声音，那是一点也不错的，决不是本身神智变态而误听了。
周圻的长剑明显早刺中了狄云，却只令他皮肉堕入数寸，难以穿破肌肤。他怯意越来越盛，右臂内劲连催三次，始终不能将剑刃刺入敌身，惊惧之下，再也顾不得伤敌，只想脱身逃脱，但给狄云紧紧抱住了，始终摆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