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鹿鼎记(118)[第4页/共4页]

白衣尼沉默寡言，常常整日不说一句话。韦小宝对她既生敬意，便也不敢胡说八道。不一日到了北京，韦小宝去找了一家大客店，一进门便赏了十两银子。客店掌柜虽觉尼姑住店有些高耸，但这位贵公子脱手豪阔，自是殷勤欢迎。白衣尼仿佛统统视作当然，向来不问。

白衣尼虽在暗中当中，仍行走敏捷，转弯抹角，竟没涓滴游移，碰到侍卫和更夫巡查，便在屋角或树林后一躲。韦小宝大奇：“她怎地对宫中景象如此熟谙？她之前定是在宫里住过的。”

韦小宝道：“我的事理可大着哪。我说，皇上，一小我老是要死的。阳间当然是你们满洲人掌权，你可知阴世的阎罗王是汉人还是满人？那些判官、小鬼、牛头、马面、黑无常、白无常，是汉人还是满人？他们个个是汉人。你在阳间凌辱汉人，皇上，人间并没有真正万岁之人，就算你活到一百岁，总有一天你要大大的糟糕。小天子说，小桂子，幸亏你提示。是以太后那些坏主张，小天子一句也不听，反说要颁下银两，大修大明天子的坟，从洪武爷爷的修起，一向修到崇祯天子，对了，另有甚么福王、鲁王、唐王、桂王。我也记不清那很多天子。”

白衣尼对菜肴美恶辩白甚精，便如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普通，与那些少林僧全然分歧。她虽不成心抉剔，但如菜肴精美，便多吃几筷。韦小宝有的是银子，只要市上买获得，甚么人参、燕窝、茯苓、银耳、款项菇，有多贵就买多贵。他掌管御厨多时，太后、天子每逢佛祖诞、观音诞或是祈年大斋都要茹素，他点起素菜来自也非常在行。偶然客店中的厨子不知如何烹调，倒要他去厨房指导一番，煮出来倒也与御膳有七八分差相仿佛。

韦小宝道：“是，是。”心道：“你在我胸口戳了这一下，这时候还在痛。我已叫了你好几声妈，就算扯直了。”他叫人妈妈，就是骂报酬婊子，对劲之下，又向白衣尼瞧了一眼，见到她高华贵重的气象，不自禁的心生尊敬，好生悔怨叫了她几声“妈”。他又向白衣尼望了一眼，却见她泪水盈眶，泫然欲泣，心下奇特。

白衣尼沉吟道：“我本要去北京，那么带你一起上路好了。不过你是个小和尚……”

坤宁宫是皇后寝宫，韦小宝从没来过，这寝宫久无人住，触鼻一阵灰尘霉气。月光从窗纸中映进一些微光，模糊见到白衣尼坐在床沿之上，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听得扑簌簌之声，倒是她眼泪流上了衣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