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金庸作品集(简体新版) > 第99章 碧血剑(99)
行了数日,一晚客店中俄然人声喧闹,有人大喊偷马。温方悟起家检察,将到马厩时,黑暗中俄然嗤的一声,一股水箭劈面射来。他急缩身闪避,已然不及,顿时喷得满脸都是,只觉奇腥刺鼻,晓得不妙。他眼睛已经睁不开来,听声辨形,长鞭挥出,把偷施暗袭之人打得背脊折断。另一人喝道:“老儿还要逞凶!”举斧劈来。温方悟长鞭倒转,将那人连人带斧卷起,用力挥出,那人一头撞到墙上,脑浆迸裂。
她转头厉声问青青道:“他那边去了?”青青哭着往地下一指,道:“他在这里!”
两人想到当年金蛇郎君来静岩报仇的暴虐,不觉栗栗危惧,当下把温方悟的尸身安葬了,筹议了半天,决计先上华山,掘到宝藏以后,再找五毒教报仇,只是惊骇他们暗中侵犯,不但饮食特别谨慎,早晨连客店也不敢住了。
何红药闹了一阵,把骷髅凑到嘴边狂吻;俄然惊呼,只觉脸颊上给锋利之物刺了一下。她把骷髅往外一挪,在火光下细看时,见骷髅的牙齿中紧紧咬着一根小小金钗。金钗极短,初时竟没瞧见。何红药伸指插到骷髅口中扳动,骷髅牙齿脱落,金钗跌落。她捡了起来,拭去灰尘,神采大变,厉声问道:“你妈妈名叫‘温仪’?”青青点了点头。
何红药悲怒交集,咬牙切齿的道:“好,好,你临死还是记取那贱婢,把她的钗子咬在口里!”望着金钗上刻着的“温仪”两字,眼中如要喷出火来,俄然把钗子放入口里,乱咬乱嚼,只刺得满口都是鲜血。
何红药道:“快出去,绳索再烧一阵,你永久回不上去了。”青青道:“你呢?”何红药道:“我在这里陪你爹爹!”青青道:“我也不上去了。”何红药堕入深思,对青青不再理睬,俄然伸手在地下如痴如狂般发掘。
何红药见她承诺得利落,不由起了狐疑,但想金蛇郎君已成废人,武功全失,也不怕他怎的,嘲笑道:“好,你带路。”青青道:“放开我,让我先葬了大爷爷。”
本来三张纸笺上均浸了剧毒汁液,纸笺稍稍黏住,笺上写了激人气愤的言辞,令人狂怒之际不加防备,以手指沾湿唾液,剧毒就此入口。这是五毒教下毒的三十六大法之一。金蛇郎君当年从何红药处学得,用在假秘笈之上,张春九即是以而中毒毙命。
蓦地里北风飒然袭体,火光颤抖,来到了空廓之处,有如一间石室。何红药心中大震,举起火绳四下照看,见四壁刻着无数武功图形,一行字写道:“重宝秘术,付与有缘,入我门来,遇祸莫怨。”金蛇郎君和她固然相处光阴无多,但给她绘过肖像,题过字,他的笔迹早已深印内心,然笔墨在壁,人却已不见,不觉肉痛如绞,大声叫道:“雪宜,你出来!你想不想见我啊?”这声叫唤,只震得泥尘四下扑疏疏的乱落。
青青进洞以后,早已泪如雨下,越向内走,越加哭得抽抽泣噎。进不数步,洞内已是一团乌黑。何红药打亮火摺,扑灭绳索,命青青拿在手里照路。青青一呆,心想:“烧了绳索,怎生回上去?我归恰是死在这里陪爹爹妈妈的了,莫非她也不归去?”
何红药面前一黑,伸手抓住青青手腕,几乎儿晕倒,沙哑了嗓子问道:“甚么?”
当晚两人在一棵大树下歇宿。青青身处荒山,命悬敌手,目睹明月在天,耳听猿啼于谷,想起父母和袁承志,思潮起伏,又悲又怕,那边还睡得着?
这日快到华山脚下,两人赶了半天路,非常口渴,在一座凉亭中歇足饮水,让马匹凉一凉汗。一名乡农走进亭来,打着陕西土腔问道:“这位是温老爷子吧?”温方达喝道:“你要干甚么?”那乡农道:“刚才有人给了我两吊钱,叫我送信来给你。”温方达道:“那人呢?”乡农道:“他已骑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