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热烈的氛围传染,又或许是烈酒佳酿的后劲终究姗姗而来,那高大威武的身躯平增了三分薄醉慵懒,闲适安然如林间月下一头收了杀气的猛虎,目光平和而满足地望着四下闹腾的火伴们。
圆脸男人警省不减当年,单手抱紧了酒坛子,明显拄着拐呢,却活络一个侧身避过,哈哈笑着逃脱了。
云烈忍下心中淡淡的遗憾与失落,强做安静地点点头,“也好。”
圆脸男人用力点点头,将酒坛子抱紧了,嘿嘿笑道,“明日起我就劝他们都把酒戒了,不然殿下再这么拆东墙补西墙地穷下去,要讨不到媳妇儿了!”
“那如何行?”陈总管有些不认同地轻瞪他一眼,“明日是大年月朔,如果殿下未投拜帖就冒然登门,扰了人阖家团聚,分歧礼数的。”
晨光微光下,那些紫色的花儿盈盈盛露,妍美端华。
陈总管听了这话,细想想也觉有几分事理。
“殿下几时与锦惠公主如此姐弟情深了,竟记得要回礼?”
云烈淡淡笑着接过,仰脖就着坛边沿往口中灌了些许,姿仪神情开朗却安闲,又透着一股靠近熟稔的宽纵。
那圆脸男人带着三分醉意咧开笑来,“本年殿下一返来,这不时有肉另有酒的日子,倒真是好得很。”
墨黑天幕下,拳来脚往的喧哗笑闹、炊火腾空的残暴流光,伴着爆仗声声,将昭王府搅做这繁华都城、人间炊火中最痛快新鲜的一隅。
那脚尖只是稍稍碰了碰对方的衣袍下沿,聊表踹意,并未当真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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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腋下拄一双拐杖,左腿处空空荡荡。
为照顾昔日的部下同袍,昭王府所用的人多以从临川军中解甲返来的儿郎为主,是以昭王府与临川营中的景象差未几——
见陈总管那哑忍不发的模样,云烈不觉得意地笑笑:“无妨的,四皇姐又不是不晓得我有多穷,就是个情意罢了。”
如此一转过念,就觉这礼品确切很故意了。
若这时有人递过来一面镜子,他定会为镜中人那和顺到几近要化成水的眼神感到耻辱。
相互往对方脚下扔爆仗。
要说这陈总管的记性,那可真不是普通的破。
陈总管终究气笑了:“大年月朔给人递甚么拜帖?如许吧,明日我另安排小我,将那匣子送去,问个好就走,如此就不必罗家特地欢迎了。”
陈总管是从内城宫中跟着云烈出来开府的白叟,见过的场面多了去了,可用那么大一匣子金锭做年礼,这类事他还是头一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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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感觉,锦惠公主那一盆,仿佛才是“趁便”的。
彩纸糊成胖乎乎的身躯,不能炖汤又不能火烤,只会瞪着那傻鱼眼居高临下地冲人憨笑。
眼下临川的燃眉之急已暂缓,按常例,开春后兵部就也该补发冬饷了,他实在不肯在旧债未偿之时又添新债。
在这类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哪怕是三五成群醉至酩酊失态、闹他个大纵不静,也是律法、民风与情面都会答应的。
不管是在临川还是在军中,也不拘年节或者平时,他老是本着“三天不练手生”的戒慎之心,每日晨起练功从无懒惰。
“都是我昧着知己从别人手中‘赊’来的,将来还须得给人还上,”云烈笑意促狭地拍拍他的肩,“省着点喝。”
来人是个圆脸男人,约摸四十摆布的年纪,醉醺醺的笑眼现在正眯成两道缝。
到了亥时,儿郎们大多已醺醺然酒意上头,再不能循分围炉守岁,一群人勾肩搭背呼啦啦涌到中殿的院里。
就连云烈也一扫常日的板正身姿,环臂斜倚在中殿台阶的廊柱旁。
“毕竟逢着年节,若当场将人家奉上门的年礼采纳,总会伤了颜面,”陈总管解释道,“当时殿下又正忙着,罗家来的人仿佛也赶着要归去,我就先收着了。殿下看看,我们是给人回一份等值的礼,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