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灰白沉沉,压得民气中愈发沉闷。
罗风鸣当即对母亲与娘舅舅母们别离执了礼,趋步走到罗翠微身边。“做甚么去?”
显隆四十一年腊月初九,宜扫舍,余事勿取,诸事不宜。
就这么些事,这四人已经翻来倒去轮番说了近半个时候,罗风鸣越听越火大,终究忍不住冲口道:“既如此,娘舅舅母本日可带来了当初添股的约契?如果带了,我着人取银子给你们就是。”
不说罗翠微这小祖宗病着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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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风鸣苦着脸想了又想,“那总不能……父亲这几年一向养伤,精力也不若畴前那样好了,我实在是……”
“滚滚滚,”罗翠浅笑嗔他一眼,“你姐只想混吃等死,没筹算一辈子护着你。”
功亏一篑的卓家四人悄悄咬牙,却又发作不得,只能各自憋着满口老血赔笑。
姐弟二人在书房内隔桌而坐,罗风鸣长长舒了一口气,告状似的:“他们总这么讨人嫌,说不得哪天我就忍不住要打人了。”
“罗风鸣,你跟我来一下。”罗翠微不再理睬他们,抱紧怀中的紫金小手炉懒声轻笑。
厅中的卓家四人满面憋得通红,比及罗翠微与罗风鸣走出老远,卓家三嫂才假笑咬牙道:“这女人二十有五了吧?总这么又凶又狂的,哪年才嫁的出去哟。”
“母亲这些日子劳累得很,眼睛都熬红了,还是多歇歇为好,”罗翠微扭头望望欲言又止的卓愉,温声劝道,“娘舅舅母们都不是外人,能谅解的。”
罗风鸣大惊失容:“姐!亲姐!你这是筹算让咱家商队打击临川军的防区?要造反啊?”
可那毕竟是百多年前的事,何况京西罗家还是旁支,就是真想强行去攀这些干系,那也真是要费上八百十杆子才打得着。
腊月寒天的午后,北风一遍遍掠过树梢,终究将枝头所剩未几的几片枯叶掸个精光。
京西罗家三代经商,罗风鸣虽年仅二十,可接办家中商事已有两年,见了很多情面油滑,也算是个沉得住气的年青人。
她抬起手背缓缓掩唇,放肆地打了个呵欠,这才眨着满眼困泪笑道:“也就是母亲常日里不爱将家财挂嘴上显摆,实在呀,我罗家积富三代,便是我带着罗风鸣见天儿抬着银子往护城河里扔,没个十年八载还真扔不完呢。”
如此一来,若来岁罗家的买卖又赔了,他们早将本钱拿走,自是没毁伤;如果赚的,那凭着添股约契,他们又能够厚着脸皮来领红利。
罗风鸣沉吟很久后,扭头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一旁的卓家五嫂也跟着接话道:“可不是?本来瞧着前年有些转机了,这客岁、本年往北边走的货又接连在松原出事,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盘下来的货啊!一年年看着银子化成水,罗家再是家大业大,也架不住比年的只出不进哪!”
而罗家除了钱,仿佛也没别的甚么了。
待到来岁开春,罗家按常例又该花重金囤下多量茶、丝,如果届时又有甚么闪失,虽不至于当真断了金流,但少不得是要元气大伤的。
“若不然,我们还是先抬两箱银子去护城河边扔个响动吧?免得外头的人真当罗家要倒了呢。”罗翠微随口一笑,头也不回地往屏风背面去了。
罗家府库充盈,眼下外头群情纷繁的南边佃农因欠收而拖租、京中世人因对罗家书心不敷而簇拥至罗家钱庄挤兑现银,都不敷以撼动罗家的底子。
言下之意就是,钱虽未几,可若想不交还约契白拿钱走,那是不成能的。
“若我没料错,临川军穷得都将近啃地盘了,”罗翠微隐晦隧道出那五车粮食的去处,“固然我并不清楚这其间的内幕,但我猜,昭王殿下,或许很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