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天子最怕史官,惊骇史官手中的斑管,是以每一朝每一代天子会死死盯着那只能让他们的流芳后代,也能让他们遗臭万年的小小笔杆不放。
能吃还能治腹胀?元灵均将信将疑。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要真是蹋鞠她一脚踢飞就好,何必费心吃力。
渠奕一勺勺递到她嘴边,笑问:“能吃吗?”
元灵均表情很好,大喇喇地走到用膳处,手伸到铜匜搓洗。
元灵均接捧在手心,凑到下巴,让散出的热气熏在脸上,朝渠奕眨眨眼。她是懒到能不消手就不消手的境地了。
渠奕仰身出去,躲开狼爪,非常不包涵面:“明日五更,必须起榻梳洗,到内里跑两圈,我会看着你。”
元灵均一瞅面前的食案,脸顿时沉下去。一份青菜黍米粥食?“茂生,我的肉糜羹汤。”
她穿戴极不称身的纻衣,袖口短出大截,暴露小臂,腰用灰色布带拴住,裤子又小又短,脚脖子还露在内里,此中一只裤脚挽到了膝盖,裤褶里散落几朵桂花花。她满头大汗地接过侍女递上的巾帕。
那是在一个氛围诡异的凌晨,她和樊姜坐着颠簸的马车赶往临安,苍山负雪的腊月寒夏季,临安城内倒是百花怒放的热烈气象。她犯了痼疾,樊姜把她抱在怀中,细言细语地哄她喝一碗浓黑涩的药,她瞥见汤药中倒映着一张惨白如鬼的女孩面孔,两行黑血正从她的眼角滚下,瞬息间,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没了踪迹,那只端着碗的手也变成一截森然可怖的枯骨,她放声尖叫,打落空碗,哭唤着母亲,身边哪有樊姜的身影。
在开罪前,该如何向不讲理的常山王呈述作为一个史官的任务,一个为先人申以劝戒的史官,即便刀落在脖子上也要遵守操行史德。“直言其事,不掩其瑕”、“秉笔挺书”,为的是把汗青本相载入史册,后代的人引觉得鉴。
“鲲娇,我腹胀。”
“给公子盛一份肉糜羹汤来。”太上皇叮咛内侍。
太上皇很不给面子:“肉糜我怕你会多吃,肚子胀得能够踢蹋鞠。黍米菜粥就很好。”
“甜的,好吃。”元灵均两腮鼓起,当真地答复。
话落,肚皮上传来一丝冰冷。元灵均顿觉舒缓很多,目光幽幽地谛视着帐顶。凡是恶梦以后她会风俗性地踹开被子,只着寝衣就缓慢地跑出去,把钻到梦里侵犯她的恶魔摈除到屋外。
太上皇惊得一口黍米呛在喉咙里,憋得脸通红:“我儿一夙起来好大的气性。”一身非常装束,不知上哪疯玩了一场。茂生让人取坐垫。
太上皇抚须一笑:“明玉休要率性而为。这是为父要让你牢服膺住的。”
少女的鼾声轻起,渠奕扒开伏贴在她额头的乱,印上一吻。愿你好梦。
“跑,必然跑。”她大力地啄头。如愿把手伸进了渠奕的袍子。
元灵均扑空,悻悻然地扁起嘴,转念一想,明日起不起得来还不是本身说了算。
“君举必书。一朝君王一朝臣,一言一行无不透露在百姓的目光下,前朝有史官是以祸及九族的例子,帝王的权力好用,不过是趁一时杀人之快。秽迹彰于一朝,恶名披于千载,把弊端的言行举止载入史册对帝王而言不是甚么光彩的事。但我不会杀史官,他们能够放心大胆地载录我之言行,我做过的错事,桩桩件件都将传于后代,给元晋先人一个警示,制止犯一样的弊端。”
她现下身竟然动不了,仿佛被摁住了。幸亏脖子还能抬起,因而她举高了脖颈,“呀”地叫出声。
“能解我之痛,再好不过了。拿过来吧。”
“梦魔又钻到梦里去了,你帮我赶走。”元灵均睡不着,拽过渠奕的袖子,把他拉进被褥,“跟我说说话,我好久没和你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