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役在疆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姚易沉默半晌,悄悄叹了口气,支吾道,“少爷,我,那是我自作主张,对不……”
朱红驳古的大门缓缓拉开,庄肃的“朱雀门”三字下,是清一色黑甲红披的威武铁骑。延绵宫墙内,看不清尾端。
朱雀大道旁,挤满了送行的百姓。风萧萧,车马匪翼。她俄然鼻端一颤,目光往道旁撇去。
勤政殿上顿时炸开了锅,朝臣们再也顾不了矜持,纷繁凑首群情。刘御史更是气得直抖:“不知廉耻,不知惭愧,滔天大罪也敢上殿……”他说骂着正要出列,胳膊却被人拽住了。
百姓不由自主地让前程,想要看清她去往那边,只一瞬,便连飞扬的马尾都再见不着。
陈聿修平和地躺在身边,浅弱的曦光透过窗缝,照亮他侧颜的弧线。微隆的眉骨,笔挺的鼻梁,丰润的唇瓣。
袍袖下的手臂微微颤抖,拳背青筋暴起。他涩然缓声:“阿临,你是筹算……”
但是殿中不知何时,已站了位身形苗条的白衣青年。徐公公愣了愣,倏忽记起,仿佛是前些年陛下一向定时会晤的那位年青人。
倏忽腕臂被一只苗条的大手抓住,他噙着一丝笑意,缓缓展开眼。晨光下纤毫毕现的眼睫,和下方两道若月灿烂的深眸。快速眸光一暗,压下她的手,倾身而上。长长的墨发滑下,盖过二人胶葛一处的唇齿……
她一瞬不眨地凝睇着,像要将他刻入心底般的深镌。伸脱手悄悄抚摩,暴露的臂膀在洇湿的氛围中莹亮光亮。
退朝的人流缓缓而散,郭临如顽石横卧激流,任由世人避她而走。刑部尚书冷冷地哼了一声,兵部尚书叹了口气,负手分开。
白衣青年顿首下拜,朗声恭呼:“草民白子毓,伸谢皇恩。”
她闭上眼:“那封军情,我昨夜便看过了。”
“杭州祭祖遇刺返来后,我传闻你常偷偷去城北的那家医馆?”她捏着杯子,望着他。
紫宸殿前,徐公公接太小寺人手中的燕窝,还未推开殿门,余光一扫,瞥见墙角一截姜黄衣角。
郭临俄然朝他伸脱手,望着他惊诧的神采微微一笑:“姚易,此去漠北,再请你照拂了。”
姚易呆怔地眨了眨眼,猛地一擦鼻子,朗声笑道:“那是当然,少爷在哪,我姚易就在哪!”
“甚么……”他不自主地开口。
她按捺胸中激腾的暖流,将同经存亡的这份信赖深切心底。抬手翻开帘帐,官良玉一身军甲,立在铺满舆图的书案前,正含笑恭候他们。
他望着她清冷沉默的神采,漫身没法为之的绝望孤寂:“阿临,我会救你出来,常家的罪过要多少有多少,你底子不必……”
“官兄呢?”
*
知了声声鸣响,和着中午盛暑枯燥的氛围。谭伯擦着汗,绕着勤政殿走了一大圈,终究找到鹄立朱墙荫角的君意沈。
郭临在这细碎的声响中悠悠转醒,鼻端一丝亮光的碎发蹭得发痒,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侧过脸闻到熟谙的竹香。
“末将徐秦、梁仪,见过郭将军!”
马车摇摇摆晃地行在山路,车厢内,郭临望着姚易递来的水杯,含笑一声伸手接过。目光却还是直直地望着他:“姚易。”
她弯了弯眼,俄然就笑开了。笑容朗如皎月般明丽,豁然轻畅,斯须化开他的激愤。她推开他走到围栏边,俯瞰一脉宫门,轻声道:“意沈,奉求你一件事。”
隔着铜镜遥眺望向他,表面似罩了一层烟黄光晕,看不清楚神采。头皮连接着发丝的悄悄颤抖,又何尝感受不到腔调中的苦涩。
他的话音落地,仿佛众臣也跟着发觉了不对,鼓噪声渐行渐小,直到静得落针可闻。殿中阿谁跪得笔挺的背影,却一如阿谁初度领受京兆尹之位的活力少年。孤零却不害怕,安然英勇,叫人满腔愤激,却独独说不出话去呵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