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老奴也如太孙殿下普通,不懂陛下现在的心机。”徐公公俯身后让步开路。知天子侧头看来,神采仍然安闲静微,“陛下,老奴还记得初见郭将军,是他在这大殿上,为您挡下废太子的刺客。少年英姿怒发,亲征南蛮,二次救驾,活捉苏德……纵有常氏一族血命在身,以他数年的功劳,也并不是非死不成啊。”
“因为你是女人。”
“军”字一落,白发间那双浑浊的眸子似一瞬涣走了神光。郭临感到部下的手一僵,便见苏恭翎缓缓倒地,枯瘦的身躯落下,腾起一片灰尘。
陈宜春冷冷地高低打量郭临防备的姿势,少年渐长开来的俊容满面不屑,只齿冷一笑:“我可没这闲工夫,”他说着侧开身,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移开目光,“是有人日夜在牢中祈求,要见你一面。”
“呵,”天子哂笑一声,丢开手中的一本折子,“除此以外,你就没别的体例了?”
白鹭一声惊呼:“殿下?”
郭临取下口中咬着的布条,拉开陈聿修手腕上的衣袖,谨慎地上药包扎。跳下隧道逃得急,谁也没重视隧道下的门路有一段空缺。他情急间抱着她跌在了地底,没有让她后背箭镞碰到石壁,幸亏没受甚么大伤。
郭临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水,感喟一声拉起她拍了拍背:“阿秋,你放心……”她侧头和陈聿修对视一眼,微微含笑,“我只是临时分开都城,并不会就此不见。公道……我会一一讨返来。玉锵在宫中,还望你们替我多多照拂。”
陈聿修举起方才包好的手腕,在她面前捏了捏拳,悄悄一笑:“没有了,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为伤及骨头。倒是你后背的箭伤……”
秦正卿走上前揽住阿秋双肩,朝他们慎重点头:“我们会的。”
“聿修是我族中人,朕信得过他,但朕信不过郭临。”袖下大掌紧握,字音掷地铿锵,“便是为了玉锵,朕也不能留下郭临这个祸害。”
陈聿修阖眸讶声,世人懵怔一惊,惊诧望去。郭临愣了愣神,这才想起被关在天牢时,便是这少年转告天子的密令,让她去紫宸殿面圣。他是陈聿修在学士府的弟弟陈宜春,等等……那他不是刑部的官员么?
“罢了,这便是老天替我在罚你了。”她悄悄伸手,按在那只衰老的手上,“你挺好,向我请的罪我听到了。其他的,就等你去处三千人一一诉清。”
苏恭翎长吸一口气,垂下头,哑声续道:“郭将军,别离那天,你将苏德交予我护送,分给我多量人马,我便悔怨了。我平生兵马,跟从两代君主……从未想过到老,却要用将士们的信赖谗谄一个容善英勇的年青人。”
白鹭眸子一转,低下头:“还请陛下见教。”
“朕所担忧的,便是这点。”天子负手回身,鹰眸缓阖,“你只瞧到了她为国效力,却忘了这最表层的本源。‘寄父寄父’……呵呵,她郭临若真为男儿,视玉锵为子珍惜。朕百年后的江山,尽可放心拜托。除非她谋朝篡逆,想要自登天下,这大齐哪有不稳之时。可她恰好是个女人。”
她惊诧瞪眼,却听门外陈宜春慵声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如有话从速问吧。”
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大口喘气几下,扶着陈聿修的手站稳。身材失血很多,用力过猛只能换来眩晕。她睁眼俯视着地上的苏恭翎,唾道:“罢了,时至本日,你死与不死,于我已无甚意义。你想请罪,还是去阳间找弟兄们吧。”
话音未落,扑腾几声,门外保护闷哼倒地,有人大步朝门口走来。郭临一惊,赶紧拿起家边的剑,却在这一瞬,门已被人踢开。
她深吸一口气,并起的手掌颤栗握拳。“苏恭翎,你也是参军为将者,”她要紧牙关,“谗谄并肩作战的将士,坐享功名,你知己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