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宝见着瘦高和尚温文而语,自发靠近,便道:“我叫张君宝,不晓得大师碰到了何事?如此笑容满面?”
张君宝见此人踌躇不决,虽是和尚打扮却撇不开羽士本心,便想起了几句佛经上看来的偈语,说道:“‘自性如虚空,真妄在此中。’禅师心中有道,道长面如虚空。这禅师便是道长,道长便是禅师。”
大胖和尚惦着点心,顺手捏破,毕恭毕敬地递给中间另一名和尚。本来这大胖和尚另有一个火伴,只见这一名和尚倒是身材瘦长,神情戚戚,满脸病容。这瘦高的和尚并不去接大胖和尚递过来的点心,连连点头,看似偶然下饭。忽一昂首瞧见张君宝和老顽童,忙快走几步,走近前来便要双膝跪倒。那大胖和尚也紧跟着瘦高和尚,便要跪下。
张君宝看这两人都似几日未曾进食的模样,一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另一个却面黄肌瘦,槁项黄馘。张君宝见那大胖和尚自顾吃食,便冲那瘦高和尚一拱手,说道:“这位禅师,不知何事如此郁郁不堪?万般事莫如用饭要紧。”
那瘦高和尚仍旧笑容不解,才欲言语,却又戛然止住,连连点头,说道:“弟子愧对师门,全真教自弟子……”
张君宝初度使唤银子,很有新奇,见有卖枣的,说甚么青枣、灵枣、牙枣、亳枣,张君宝看着新奇,便买来一包。又见各种点心,裹着新奇荷叶,糁着麝香,系着红绳儿,也买来一裹。中间有卖楸叶的小童,也赶快跑过来拽着张君宝的衣服直喊哥哥。张君宝塞给他一块碎银子,取来一大把各式花腔的楸叶儿。本来时下立秋,城内妇女儿童多讲楸叶剪成花状,戴在身上,讨个吉利。
张君宝尚不会轻功,晓得这老顽童孩童脾气,见怪不怪。
老顽童也瞥见到这两个和尚,眉头一簇,顺手扯过一条凳子,推在这两个和尚跟前。只见这二个和尚身形一顿,便似跪不下去普通。瘦高和尚见老顽童不甚耐烦,便坐在凳子上,似是病容更愁,双手一拱,说道:“师叔祖,徒孙无能……”
张君宝不觉惊诧,懵在当场,不知以是。甚么佛祖的金身,明显是一对平常服饰的罗汉罢了。
老顽童双手捂耳,大呼道:“你怎地如此啰嗦,如此陈腐。和尚羽士又有甚么辨别?气煞我也……”言毕,双足一顿,跃上房顶,霎间不知去处。
张君宝只见那大胖和尚一手挟过那卖枣儿的,将张君宝给他的那块银子劈手抢过来,双指一运劲,银子便碎成两半。大胖和尚丢下卖枣儿的,将此中一半儿银子也丢还给他,道:“这些可够你的一包枣儿?”声若洪钟,只震得四周人耳嗡嗡,一时候都围将过来旁观。
那点心摊主也收了张君宝的银子,便不敢言语,任由大胖和尚拿去。待大胖和尚走过,便仓猝收摊,快步拜别,恐怕被索去那块碎银子。
张君宝与老顽童正吃喝玩耍地不亦乐乎,忽听一个大嗓门的声音吼道:“一包枣儿十文钱,给你这甚多银子,你倒也敢要?”张君宝一转头,见是昨早晨碰到的阿谁大胖和尚。昨晚初到集市之时,那大胖和尚正从一个馒头铺里化缘,被馒头铺的老板推搡赶出。张君宝识得他,他口口自称道爷,倒是一身和尚打扮,与老顽童恰好倒置相称。
老顽童顾不上吃食,将那一大把各式花腔的楸叶尽数戴在身上,手舞足蹈。
那大胖和尚,满嘴吃食,也不闲着,应和说道:“就是,就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用饭最首要。”
作梦中梦,见身外身。
张君宝与老顽童不知不觉间,转到一处街坊,适值初秋,天已微凉,街上夙起叫卖之人却也很多。老顽童选了处洁净地,特地叫来几份夏季颇多,此时另有的吃食,如麻饮鸡皮,细索凉粉,江豆栗儿,更有两大碗细料馉饳(注)。老顽童见到好吃的与见到好玩的普通高兴,取出一大把散碎银子,让张君宝随便付讫,本身便已然吃开。(注:馉饳:当代的一种面食,有馅,近似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