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船转向坎六。”穆九立于船头,垂眼看着水面,衣袂袍摆被暴风吹得猎猎作响,却还是没法撼动他眼中的安静与淡然。
徐光身为荆州第一水将,天然不会被这类小状况难住,他仍然抓着雕栏立得稳妥,除了周身衣袍已被水打个通透,竟看不出与方才如水之前有甚么别离。
徐光看了看陵洵,又看向穆九,再回想方才看到景象,不免在心中有了几分猜度,却也不再废话,又感激几句,命人驾船缓慢前行。
这是此时徐光独一能想到的词。
“将军!船要沉了!”几个副将这时也跟着喊。
“无歌……”
陵洵翻译:“往左半圈!”
本来在江面上肆意的暴风,一进入内港便突然停歇。此时大水渐退,水流不再湍急,六合间唯有一排小舟,悄悄地在浑浊的水面上划出波纹,仿佛显现出几分六合旷远的悠然。
只是瞬息的工夫,船只便如鱼跃龙门,又从水中重新冲出,掀起庞大的水浪。
陵洵也是心中一凛,正要再次发挥寻人阵,以肯定袁熙更精准的方位,却俄然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呼喊。
陵洵:“持续往左!”
是说吓着吓着就风俗了?
但是这份悠然,很快就被第一具呈现的尸身突破。
“将军!你看,我们超出了水涡!”副将中有人道,语气透着难以按捺的镇静。
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念了念,没法描述这一刻心中的荡漾,冰冷的雨水落在脸颊,隐去了可贵的泪水。
陵洵反应还算快,在穆九说话时已经闭气,但是当船只完整没入水下,他还是感遭到有人俄然靠近,从身后将他搂住,并用手捂住他的口鼻。
“才死没多久,不到两个时候。”徐光感喟一声,冷静将小孩放开,任凭他小小的身材逆流而下。
一个手疾眼快的水兵用绳索套上舵盘,那绳索被舵盘带着打了几圈,终究缠死,另有七八人仓猝扑上去拽住绳索,合力逆着舵回扭转的方向拉动,只听“啪”的一声,舵盘竟在这搅动间碎裂,一众兵士纷繁向后跌倒,船只以更快的速率往旋涡深处坠去。
徐光看了看穆九,目光一沉,喝道:“固然服从风老板和穆先生的叮咛!”
看到袁熙时,他实在吃了一惊,没想到风华无穷的袁二公子竟然也会落到这步地步,想到这一起走来看到的尸骨,贰心中未免后怕,再看那越下越猛的大雨,以及垂垂逼近小山包边沿的水位线,如果他再晚来一步,那么再次见到袁子进,是不是也只能瞥见一具浮尸?他不敢设想,只能故作轻松地打趣。
穆九见他神采有异,冷静将手放在他肩头。
徐光可贵听穆九说这么长一段话,却唯独听不懂他最后半句。
徐光撑着一根木槁,将小孩略微被泡得发涨的身材翻转过来,见他口鼻里填满泥沙草叶。
徐光被噎得一滞,喘着粗气不再说话,只是瞪眼看着那水漩。
徐光这才后知后觉转过身,却没有看那渐行渐远,几乎要了他们一船人道命的庞大水漩,而是定定看着站在船板上的两人,他重视到,他们身上竟然没有被水打湿分毫,并且神采涓滴没有惶恐,就仿佛刚才并没有在存亡一线间颠末,而只是撑杆游湖,仿佛玩耍。
“我只是遵循主公之命行事。”穆九避开,没有受徐光这一礼。
袁熙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却因为体力透支而面前发黑,几乎又栽归去,还是亲卫手快扶了他一把,才没在村民面前失了刺使公子的威仪。
穆九天然不会解释,世人便堕入沉默。
直到他眯着眼透过大雨,看清抢先一叶小舟上站着的那道人影,眼眶才猛地一热。
那是个小孩,看上去只要四五岁大,小小的一团身材扒在一根老树桩上,沿着水流浮浮沉沉地飘来。小孩的腰上拴着一根布条,和树桩紧紧捆绑在一起,很明显,在大水初降时,孩子的父母亲人将这最后一丝生的但愿留给了孩子,但是毕竟没能让他逃过这场灾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