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尚未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身周已尽数化作飞灰，风急且啸，目几不能睁，浑沌当中，端木翠低声道：“展昭，我们归去了。”
“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就如许走了，一起向西？
她手臂环住展昭的脖颈，附在展昭耳边低声同他说话，厥后俄然倦意袭来，说了一声：“展昭，我困了。”
因而一起向西。
语罢，也不等展昭，一手扶墙一手拄杖，独自下阶，下了两步终觉费事，因而扶着墙一级一级地跳。
端木翠的心结，是解开了还是没有解开，又有甚么首要的呢？他只晓得，面前的她，眼中看得清楚，内心透亮如镜，她晓得甚么叫时过境迁，晓得要罢休，晓得要分开。有些心结是活结，久解不开会作茧自缚，但有些心结，却能开出花来。
守城兵卫也不敢多问，主将既至，仓猝放行。一出安邑，夜色挟着苍茫，和着风声来迎，先时她跳一阵走一阵，厥后累了，展昭扶她渐渐走，再厥后，她实在走不动，改由展昭背她。
展昭微微合上双目，他对端木将军，始终存了一份难明情怀。或许，他能够与她情意相通，能够与她夜谈把盏，但他始终近不得她。她站在两千余年前的烟尘晓雾当中，对他粲然一笑，身后飘着西岐旗氅，周身漫开马骑胡尘，杀声如沸，金鼓喧天，她生于斯，善于斯，不离于斯，而后，死于斯。
那边，犹有几道曙光高低浮游未曾撤退，见两人现身，顿时雀跃，似是呼唤二人快走。
展昭没有动，他也昂首看那轮月挂。这轮玉轮，曾经照过端木将军，照过他，也照过千万千千他有幸会面和未曾会面的人。月只一轮，人却万千，他记得这轮明月，这明月，却一定识得他。
她临死前那一晚，跟他说“有甚么话敞开了说”，只是身中剧毒，未能卒言，那以后，他不止一次在想，她究竟要跟他说甚么？
展昭俄然就豁然了。
向闻有为一人而倾城，今次为了端木翠，颠覆了一方天下。
她俄然收声。
来得轻易，想走却难。
何必必然要解，何必必然要健忘。
“喂！”端木翠瞪他，“这是你家的玉轮吗？还看！”
“一起往西？”
“甚么？”甫一睁眼，便是万道金光。端木翠被刺得睁不开眼睛，展昭悄悄把手覆在她目上，道：“沉渊日出了。”
“去哪儿？”
她应当是想说，她并不想分开。身为上仙堪透世情的端木翠尚且对西岐如此挂念，何况是向来未曾分开过西岐的端木将军？
“不看了。”她点头，“归恰是假的，早就没了的，看一眼就是了，赖着不走算甚么？毂阊……是死在崇城，何必看他多死一回。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我本身记得就好。”
“嗯。”
展昭伸手与她交握，顷刻间天旋地转，身如片叶入湍流。半晌工夫，风息气定，睁眼看时，已在冥道。
半晌，公孙策咳两声，非常平静地把扫帚掉了个个儿，唰唰扫了两下地，不紧不慢：“如何这么快……就返来了？”
一扫帚扑了个空，来人毫不泄气，转了一个身，扫帚又高高举起……
“孽障！还敢来！打不死你！”
展昭第一反应是想一脚踹畴昔，听声音耳熟，心中格登一声，拉着端木翠往中间一闪……
即便晓得是假，见见也好。
与方才所历比拟，冥道算是非常温馨了。赤焰已歇封印已毕，四壁垂垂挂下冰凌，温孤苇余悄悄坐于本地，双目闭合，面上一层薄薄寒霜，似是睡着了。
展昭心中不忍，扶她站定，踌躇了一回，低声道：“我在西岐军中，传闻三日以后，毂阊将军要攻崇城。只不知为何，竟然提早了，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