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踪将一只手搁在矮几上杵着头独自闭目养神。阿沅则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莲踪,听着身后兵士整齐的脚步声,食指不自发地挠了挠眼角的泪痣。
阿沅作状低眉顺目,应着叶莲踪陪侍的身份跟在他身后踏过沐府地上整齐的砖,超出六尺余高、石纹如猛虎占有的大理石屏风,跟着带路的管家穿过一起翠色行至沐府大堂后便止步在栏前候着叶莲踪。
荼语状似怠倦地叹了口气,悠悠道:“受你所托,不劳也不可呐。给!”边说边就将手里的骨笛递给了莲踪。
“尊驾但是一山先生叶莲踪?”那老者行至莲踪身前便恭敬地屈了屈身,问道。
莲踪见了荼语,笑道:“这些天有劳了。”
阿沅闻声仓猝抬手撩起了窗帘一角向外看去。车外不远处是一支十来小我的送葬步队,一队人均是身着丧服哭哭啼啼,为首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此时她正被两个丫头搀着,已经哭得近乎虚脱。
阿沅将目光由那老者转向了两列兵士,细心辩了辩他们的穿着和佩刀,便也确认了这些兵士该当就是沐府府兵。因而拉了拉缰绳,座下的马便朝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莲踪身后。
“此生可贵有恋人,宿世烧了断头香……”那声音像极了半夜鬼怪的猫叫声,不甘里带着丝苦楚与悲苦,声音在喉头打转许是想要声嘶力竭的嘶吼却又无法声音一出只感气若游丝。
阿沅便也在瞥见管家福伯带着些切磋的眼神后仓促低了头,依着叶莲踪的叮咛下了马侯在莲踪身侧。
莲踪闻言,彬彬有礼地回道:“有劳福伯了。”
“这谁家出殡竟然冲撞了沐府车驾。”一个妇人道。
“恰是。”莲踪牵唇淡淡一笑,微微点头道。
模恍惚糊中阿沅仿佛看到个女人背对着她站在一片暗中虚空里,艳红艳红的袄子下那条水红色的裙子仿佛因为排泄的液体而被染深了一片,裙子很长,曳在地上看不到脚。乌黑的长发齐腰,让这背影看上去像是被甚么无形的力量架着,让她的身材像被吊挂着普通,虽是直立但却胫骨全无。戏腔跟着女人微微抽动的肩膀从锋利垂垂变成了带着抽泣的嗫嚅。这景象诡异非常,让面前此人也不似活人。
此时莲踪方才行动文雅轻巧地翻身上马,下了马刚一回身,那两列数十人的兵士便齐齐转过身来,抱拳大声齐道:“恭迎一山先生尊驾!”
莲踪轻笑,双眼悠悠展开,“不过情势罢了。”
莲踪接过骨笛,目光扫过门口的阿沅,复又回到沐朝辅处。
马车与这支送葬队擦身而过,往前行了不远阿沅便听到车外模糊传来群情声。
堂上黔国公沐朝辅见了莲踪便笑着迎了上去,拱手道:“叶先生,澄江仓促一别已一载不足,沐某还未好好谢过先生当日拯救之恩,不想却让先生在途中遭遇匪寇,当真是有愧先生!”
看到沐府仍然如旧的朱门高墙,阿沅心中不免一石激起千层浪。沐氏一族自□□天子起便因先祖沐英征西伐夷安定边陲的不世之功而被封世袭黔国公,世代为大明镇守西南边疆。到沐朝辅时沐府已是权倾一方、富可敌国的望族,故而就连处所大小官员也都对其谦逊三分等闲不敢开罪。这份尊荣不但显于沐家先祖的故事里,也显于沐府都丽堂皇却甚是严肃的一砖一瓦里。沐府啊,真是久违了……
这一队人淹没在漫天飞撒的纸钱里行动沉重地向前缓缓挪动着,一片死寂的白硬便跟着那裹挟着纸钱的风生生撞进了阿沅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