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蒸汽机是甚么,姜雪宁不晓得。
低眉敛目间,便能叫人怦然心动。
好长的一梦,梦里一世因果全都浑沌,唯有刃锋过颈时的感受,清楚至极。
只剩下姜雪宁长身跪坐于案前,用白净纤细的手指执了香箸,在案上那端端摆着的错金博山炉里悄悄拨弄,丝缕般的烟气自孔隙中悠悠上浮,她织金锈凤的衣袂长长地铺展在身后,繁复的云纹在阴暗中模糊游动着点点光辉。
谢危屠了半座皇宫的时候,是他带兵守住了各处宫门,制止有人逃脱;谢危抄斩萧氏九族的时候,是他率人撞开了紧闭的府门,把男女老幼抓出……
比如锦衣卫都批示使周寅之。
朝堂表里,无人敢言。
燕临按剑在侧。
姜雪宁的确头皮一炸。
匕首便在她袖中。
大家都晓得,他是谢危的左膀右臂。
平生飘摇跌宕的命迹,便这般划过。
真疼。
她们都晓得,她已经逃不过了。
她却已搁下了香箸,盖上香炉,取过结案上那四四方方的大锦盒,翻开来。内里端端地放着传国玉玺,和一封她一个时候前写好也盖了印的懿旨。
这坤宁宫,终成了吞她骨、葬她命的宅兆。
犹记得,那少年时的燕临,用一种锥心的目光望着她,像是一头挣扎的困兽,红了眼眶,咬紧了牙关。
尤芳吟沉默无言。
姜雪宁俄然抬首向窗外看了一眼。
登上后位的路并没有那么顺利,以是在她长久的生命里,像燕临如许的人另有很多。
她说,天下事男人的天下,只要男人能征服;而女人,只需征服男人,便也征服了天下。
这一声清脆得很,终究轰动了软榻另一头枕着剑熟睡的玄袍少年。
小时候,她被婉娘养大,不知本身出身,在庄子外的故乡山川里撒泼,是一只谁也管不住的鸟儿,只要婉娘的胭脂水粉能让她回家。
“我坐在乡间漏雨的屋檐下,便想,如果能变作那天上飞过的鸿雁,能飞去繁华的京师,飞到那紫禁城里,看一看坤宁宫是甚么样,该有多好?”
燕临一家被放逐千里。
姜雪宁俄然愣住了。
但尤芳吟总说本身并不是这儿的人,而是来自一个很远的、已经回不去的处所。
他展开眼,是长眉挺鼻薄唇,自有一身锐气。一看这场景,有一刹的茫然,可紧接着就瞥见了华服青年那混乱的衣袍和右边脸颊上五道微红的手指印,以及姜雪宁那一张又惊又怒的脸。
两朝帝师,太子太师,多少人敬他、重他、敬慕他?却不知,这一副疏风朗月似的高洁表面下,藏着的是一颗戾气横生、覆满殛毙的心:天子所赐的尚方剑下,沾满了皇族的鲜血,杀得护城河水飘了红;操琴执笔的一双手里,紧扣着萧氏满门的性命,受连累者的尸身堆叠如山。
尚存一分青涩的面庞上覆满冰霜。
这就是尤芳吟常念叨的“重生”吗?
那尚未及冠的少年在夜里,翻了姜府的高墙来找她,沙哑着嗓音,用力地攥着她的手:“宁宁,等我,我必然会返来娶你。”
尤芳吟是姜雪宁熟谙过的统统人里,最奇特的那一个。
女扮男装。
“噗嗤。”
贤人皮郛,妖怪心肠。
精美的金步摇砸在地上,上头镶嵌着的深红宝石碎了又飞溅出去。温热的鲜血,顺着台阶,在冰冷的空中上渐渐浸开,像极了她年幼经常赤脚踩着玩的那条浅浅的溪水。
只是她运气不好,在这一场宫廷朝堂的争斗中,先站错了队,厥后虽也投诚了谢危,可这些日子以来也被防着,囚禁在这宫中。
那青年醉梦中翻开视线,倒奇特她这般行动,只半坐起家来,还要伸手去拉她:“唔,姜兄我们持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