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礼晓得她情意已决,取出随身带的银两交给小耗子,“柳蜜斯既然情意已决,鄙人便不再多言,只盼着蜜斯早日规复身材,如果窜改情意,随时找我便可。”
柳玉言展开眼,朱顶罗圈金帐幔,覆盖着一床秋色,陌生又恍忽,房间内里满盈着昨夜狂欢残留的气味,令她作呕。
“柳蜜斯……”俞景礼欲言又止,“这里不是你待的处所……”
头疼欲裂,她艰巨地抽出胳膊扶住额头,身边紧紧箍着她温软身躯的男人是姓张还是姓王?她不记得。
俞景礼讶然,他回身问道:“你可知这是甚么处所?”
夏季的热风吹进房间,炎热不安,房间像一个庞大的蒸笼,将统统混在一起,崇高的,卑贱的,纯粹的,肮脏的,倒错融会,暄腾出奇特的味道。
六合万物,只在这一曲一调里,箫声跟着秦淮河道淌,吹开多少人家,推窗争相看。
她终究记起,自那今后,她已经名唤秋云,是这万花楼数百妓女中的一个。
她不答话,只唤屋外的丫头漱玉端洗脸水出去替男人梳洗穿衣。
小耗子点头称是,她闭目道:“那我随她们,叫秋云。”春季里的云,变幻莫测,飘摇无边,似她。云遮月,她要做秋夜里的云,遮住夏夜里最亮的月光。
吟诗作对,无所不精,叫绝秦淮两岸,自夸风雅的文人骚人,天孙公子,纷繁慕名而来。
小耗子却喜笑容开,柳玉言竟然亲口承诺留下,此前宁死不肯,真要多谢这位俞公子。以柳玉言的姿色,要不红才见鬼呢!他得从速凑趣。
他吹得一支泛沧浪。这是一支箫琴合奏的曲目,他一人合奏,却吹得毫不薄弱。
有甚么别离呢?寻欢买笑客,都只长着不异的嘴脸。
定是俞景泰送来的。
男人不甘心,见秋云面色沉寂,孤坐妆台前,已有拒客之意,只能在漱玉身上讨些口头便宜。
她记得第一天她被指派去奉侍秋云,刚走到门口,闻声房间里传来秋云的声音:“你是谁?”
她像具木偶,直愣愣望着帐幔顶端,绣满金色菊花,清雅矜贵,却笼在这淫乱腐败的绣床之上,她忽而发笑,真是莫大的讽刺。
每天凌晨她都要沐浴,洗掉昨夜的情欲。漱玉忙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呈上,“刚才俞公子派人送来的。”
那名华服公子仿佛并未瞧见漱玉,目光只热切跟着秋云身影,半晌取出随身照顾的一杆玉箫,贴唇吹奏。
待到俞家人找到他时,他正笑嘻嘻在街头卖艺讨钱。
俞景礼冷眼望着面前的女子,他听过她的隽誉,他猎奇她的模样,固然她的美合适他的胡想,气质崇高清雅,如同暮秋的菊花绽放在冷风里。
“青楼。”柳玉言答得笃定。
一方雕着快意云纹的龙尾砚,石质细致,纹理深浅相间,以及一刀上等的洒金宣纸。
她抬眼望了来人一眼,漱玉顿时心头一紧,竟有下跪的打动。
都说树大有枯枝,俞景泰就是俞家的枯枝,他与宗子俞景鸿为一母所生,在家中极其受宠,打小便是花花公子,特别不喜读书,每日里胡天胡地瞎闹,学了很多不着调的东西,稍大点纵情声色,更是没法无天。
他为何会在这里?漱玉不敢肯定,她想去叫金不换,却被秋云的眼神封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