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别后,两人相隔千里,联络却日渐紧密,特别在云岭之事的后续措置上,固然殷令仪扯住了萧正风这面大旗,很多事也不好过于干与,很多费事都靠玉无瑕和江烟萝心照不宣地摆平,是以江烟萝虽未曾亲至云岭,但对此案委曲知悉甚详,而在那八分真之余,昭衍坦白了两分假,一是九宫名单的本相,二是鉴慧本为平南王女保护而非乌勒特工。
“我等了一天,你清楚是想晓得的,为甚么不问我?”她的声音很低,“我留了方咏雩一命,践约把他送给周绛云,顺手帮你圆了他不能再修炼阳册的大话,给他争来了最后一次翻身的机遇……你没信错人,他到了那般地步也没出售你,可他太好骗了,我轻而易举就能让他恨你入骨,等你们见了面,他只想要你死。”
昭衍踏上石台,居高临下地看畴昔,只见那湖里堆积的尸身俱已不见,有人启动了水下机括,将污水和尸身一并通过暗渠排了出去,换了一湖净水,而在湖边青石板上,一个窈窕小巧的女子正披着素白长衣坐在那边,身躯微侧向下,以手掬水洗发。
江湖人刀口舔血,负伤败亡都是常有的事,江烟萝当然自傲不疑,却非傲慢骄贵之辈,特别是这三年一度的大劫关头,若非万不得已,她是决然不会冒进涉险的。
他在拂晓前入了无赦牢,以截天阳劲助江烟萝行气运功,后为她取来新奇血食又在旁护法,估摸着折腾去了七八个时候,总算比及江烟萝收功敛气,形貌愈发衰老枯朽,身上又干又皱的皮肤已现龟裂之态,更像是一条在蜕皮的毒蛇了。
昭衍的身影倒映在水上,江烟萝见到了,慢条斯理地将湿发拢成一股,仰起不施粉黛的素颜玉貌,眉梢眼角都带着和顺如水的笑。
春雪虽是江烟萝的侍女,却也是久经残暴练习的听雨阁暗卫,她守在门口竟没被杀气轰动,比及江烟萝随身寄养的蛊虫收回示警,那间年久失修的河边板屋已经坍塌,碎石断木落雨般劈脸盖脸地向她们砸下来,若非两人反应及时,恐怕就被埋在废墟下了。
按理来讲,殷令仪抱病抱恙,皇宫内自有太医经心极力,用不着大老远急召江烟萝上京,除非……她不是病了,而是中毒。
昭衍道:“是或不是都无所谓,有效就好了。”
“狗太多了,确切不好管束。”
倘若殷令仪死在了宫内,非论是谁暗下毒手,天下人都会猜想这是天子和太后干的,特别是太后,人们只当她心狠手辣,为了保住自家人的好处,连宗室后代都容不下,外戚权党果然有狼子野心。
“我见到了一个和尚。”
昭衍实在是累着了。
自始至终,昭衍的面上都不见涓滴异色,听到这里才挑了下眉:“你不晓得那和尚是谁,又想看他们的应对,以是……你报了鉴慧的名字上去?”
昭衍这一觉睡得好久,久到醒来时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忽感。
接下来另有硬仗要打。
睡着的人自不会答复她。
终究,那只手拂过了昭衍的昏睡穴。
这委实是一步妙棋,江烟萝看似借端推委,实则给萧正则递了个台阶下,非论攻击她的人所图为何,在这节骨眼上接连产生的两件事已被串连起来,殷令仪大难不死自未几提,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萧正则大可祸水东引,如昭衍装点云岭本相那般将平南王的恨火吹向内奸,再乘机而动。
昭衍深觉得然,江烟萝如果个好骗的人,早在她羽翼饱满之前就玉折于听雨阁内斗中了。
近些年来,中心朝廷与西南的情势愈发严峻,若非殷令仪自请上京侍疾,紧接着又出了北疆动乱不安的变故,恐怕南北烽火已然燎原天下。
她独一没推测的是,竟有人在半路设下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