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恩令要求的最后一件事，我已经做到了。”步寒英淡然道，“今后今后，人间再无傅渊渟。”
见他循分了，薛泓碧才收了刀，改坐在棺盖上正对着他。
傅渊渟死了。
在来到绛城之前，薛泓碧没见过方怀远，却在贩子传言里传闻过很多有关这位武林盟主的事情，可他们从方怀远的武功家世说到丰功伟绩，连带他身边的人都讲了很多，唯独没提到那位亡故的嫡妻。
直到他瞥见那流星飞逝的一剑。
可惜方咏雩不肯说，母亲仿佛是他身上的一块逆鳞，毫不肯掀起来给人看那上面血淋淋的肉，干脆闭了眼睛，重新躺回了棺材里，竟是任凭薛泓碧宰割也不开口的架式。
字句之间满溢血腥味，方咏雩闻言，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咽了归去。
半晌，他浑身颤栗，嘴角却渐渐扯起了笑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淌进嘴里咳得撕心裂肺。
方咏雩昨晚见他还像个死鸭子嘴硬的桀骜少年，现在薛泓碧冷下眉眼，杀意便砭骨而入，架在脖子上的刀紧贴皮肉，他惊骇本身吞一口水都会被割开喉管。
方咏雩本觉得他在看本身，却发明那眼神底子式微到实处，难以言喻的阴霾和哀思从薛泓碧的身上溢散出来，压得他几近喘不过气。
薛泓碧呆呆地看着他，指甲抠进了掌心，血珠又凝成了冰。
若再早一些或早晨一步，以他这三脚猫的轻功很轻易被人发明，恰好他是在世人混战的时候跑过来，见势不妙当场卧倒，转呼吸为内息，任枯叶白雪落了浑身，像是一截倒在雪地里的死木。
“喂，你如何了？”
比及最后一个武林盟的人分开，悠远天涯已经暴露一线鱼肚白，薛泓碧浑身都被冻僵了，好不轻易爬出了雪堆，几近靠着本能运转内功回暖气血，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那处血迹渗入的树干。
薛泓碧终究将《截天功》第一重的真气融会贯穿，倒是在此时此地，叫他一点也欢畅不起来。
但是，薛泓碧内心一团乱麻，还要分出心力压抑胸中不时涌起的暴戾之气，直到入夜也没想出个以是然来，反是方咏雩出了题目。
他看着步寒英捡起掉落在地的斗笠重新戴上，如来时那样翻身上马，带着半身血迹和刻骨伤痕，头也不回，一骑绝尘，没给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
天下第一大魔头，于永安十九年腊月廿三这日，死在了蕴州绛城钟楚河边。
他一边笑着哭，一边压抑着胸中翻涌的火，至阳内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猛虎在他体内胡乱冲撞，一股残暴、凶戾的真气随血液一同直冲脑门，薛泓碧从未如现在这般想要杀死谁，血丝逐步向眸子集合，逐步将那乌黑的眸子染成一片不祥的赤色。
薛泓碧本来狐疑他装病，听咳嗽声实在不对劲，呼吸也越来越短促，这才畴昔检察，却见他袖子上鲜明晕开了一小片血红！
当年一起闯过存亡关的两人，到底是一人上了刀山，一人下了火海。
方怀远一时语塞。
但薛泓碧不可否定，是傅渊渟把他救出了南阳城逃离听雨阁节制，是傅渊渟带他去祭了生身父母的埋骨之地，是傅渊渟倾囊授他《截天功》以安身立命。
“我真不清楚！”方咏雩面露惶急，“我爹他向来不跟我多说武林盟的事情，在听到楼下闹声之前，我底子不晓得你会被押过来，厥后找人问了几句，他们说你是傅老魔的义子，是一个小魔头，让我不必多管……可我看那三小我眼神不对劲，想着你跟我差未几年纪，才让刘叔去……”
谁也想不到薛泓碧会乔装成一个菜贩，跟着那些忙于生存的人推车挑担，给一家家酒楼堆栈送菜，比及了某家小堆栈时，他多收了老板娘两个铜板，帮手把菜蔬送进储藏地窖去，趁机把昏倒不醒的少年拖出来，藏在大木桶里堂而皇之地分开。